她忽而輕松起來,以前面對江卻偶爾會有的拘謹全部消失的無影無蹤——可望不可即的人,那就連靠近都不要,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晏藜沒想到那麼快又見到宋京墨。
第二節大課間,做完了廣播裡的眼保健操,還剩十五分鐘,晏藜去樓梯口的熱水房接水,身後有人喚:“晏藜——”
四周一片嘈雜喧鬧,她轉頭一看,還是前兩天那個校服不好好穿、騎着自行車倒停在她面前的小少爺。
平行班的教室不在這棟樓,晏藜可不會覺得他跑這麼遠隻為了叫她一聲。她看向旁邊的辦公室,一邊走一邊擡手跟宋京墨打招呼。對方叫了她的名字,說被年級主任叫來的。晏藜輕笑:“剛才還聽見裡面在訓話,罵的很大聲,你還是小心着點兒吧……”
話音落下,晏藜從他身邊擦肩而過,聽見男生很乖地回了句“好”。
她微微怔了一下,回頭看宋京墨清朗的背影——好奇怪,明明以前最讨厭這種學生了,但現在她竟然覺得宋京墨還不錯。兩個人這才見第二次,竟然可以熟稔地搭話了。
晏藜端着水杯回教室,江卻适時站起來給她讓位兒。
坐下去的時候,江卻稀罕地開了口,問她:“晏藜,熱水房人多嗎?”
她的名字從他嘴裡念出來,是真好聽。晏藜面色如常地翻書,回他:“不多。”
她鮮少這麼少言。上次忘了江卻為着什麼問了她一句,她聲音低軟,回了一長串兒的話,那個時候她看他,眼裡總是含着淡淡的感激和仰慕。現在,又忽然變成初見時那樣的空蕩。
江卻已經敏銳地發現了晏藜的變化,現在試探結束,他基本确定晏藜的态度的确變得冷漠了——聰明的人并不是隻會做題,更何況他們已經朝夕相處将近兩個多月。
第三節語文課,講到李商隐的《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照例是老師念,帶着學生翻譯、賞析,教室裡除了老師的話,隻剩下“沙沙”的寫字聲。
夏天快過去了。
牆上的光影,牆外的流雲微風。晏藜靠窗坐,光亮從拉開的窗簾透進來,有點兒斑駁,映在她的臉上和發梢。
江卻不知自己發哪門子的神經,眼珠子不落在書本上,落在身旁的同桌身上。
窗簾浮動着,飄起又落下。
那光線透過晏藜的皮膚,她本就白,如今幾乎透亮到發光。江卻視力不錯,能清晰看見她頰上的細小絨毛。晏藜發覺了,擡眼的前一秒,江卻挪開視線。等晏藜低下頭去,他就又看。
他好像有點兒恍惚,說不上來的怪異感覺。
“……莊生曉夢迷蝴蝶……”
這詩江卻提前背過的,不必老師念,他不看書也知道後面的。
男孩兒手裡的筆尖輕輕點着桌上的書,在沒人注意的地方,彎了彎嘴角。
他還不自知呢。他要是這時候停手就好了。
講台上的中年老教師還在低低地念:“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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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以後晏藜趴在桌子上補覺,聽見嘈雜鼎沸的室外走廊傳來男生打鬧的聲音。有女生問同伴要不要去買一塊錢一罐的橘子汽水,落進晏藜耳朵裡的還有教學樓旁邊高大樟樹上不間斷的蟬鳴。
教室裡是悶熱的,頭頂一陣一陣吊扇的聲音和微風,外面的熱是尖銳的,撲面而來,人一下子就蔫下來。
這天傍晚,臨放學前的那節課是曆史課。老師在講新航路開辟和殖民擴.張,晏藜餘光看見程圓圓朝她這邊看過來,擡頭——
小圓臉沒看她,在看她旁邊的窗外。窗外有什麼好看的?晏藜覺得好笑,也扭過頭去——
暈紅的晚霞,摻着溫柔的粉藍,好像合該映襯一場悸動的暗戀那樣的好看。
晏藜環視了一下教室四周,大部分人都慢慢發現了窗外的好,手裡捏着筆,視線都被外面吸引過去。
就連江卻,也側了側眼。
老師發現了,笑了笑沒說什麼,坐在講台上繼續講,隻是音量低了很多。
放學了,晏藜跟程圓圓一起走。小姑娘往後看了看,用胳膊肘捅了捅晏藜,“江卻和孟子在我們後面沒多遠呢。”
孟子就是程圓圓對孟則的稱呼。晏藜“哦”了一聲,雙手插進校服上衣口袋,忽然想起今天店裡要發工資。
出了校門程圓圓就和她分道揚镳了,倒是身後的孟則小跑兩步越過她追上了人家小姑娘,大概是順路,揪着圓圓的辮子,一番吵鬧,慢慢走遠了。
晏藜以為江卻早走了,結果拐過一中附近那個彎兒,一扭頭,江卻推着自行車,還在她身後。
身姿颀長地模樣,眼神淡淡的,好像在看她,也好像不是。
晏藜繼續往前走,沒幾步,忽然發現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