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晏藜第一眼,就忍不住自己畸态的恨意,忍不住想接近她,忍不住想惡毒地傷害她。
江卻累極了,擡手重重地摁到太陽穴上。
他想起當年在醫院裡見到晏藜的第一面,一片吵嚷嘈雜的沖突打鬧中,女孩兒怯生生地躲在那男人妻子的身後。
他聽到她哭,拽着男人的衣袖叫爸,說要回家。
他記得自己小小年紀,眼前猩紅着,心裡充滿了暴戾的怨恨,看着他們那些人。
——她還要回家?她的家人已經毀了他的家。
而她同樣也在她父親的唆使下,對着記者的鏡頭說了污蔑他母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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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風開始泛涼的時候,南平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在半夜,晏藜早上因為生物鐘從夢裡醒來的時候,暖香味的被子剛掀開一條縫兒,鼻尖就嗅到一絲輕微的、雨水混雜着泥土的涼腥味兒。
氣溫驟降。
南平的梧桐樹好像一夜之間變黃垂落,新城區的各條公路,被這些落葉覆住,一腳踩下去,就是被掩蓋的小水窪。
她前一天晚上剛洗了頭發,怕被雨傘外飄進來的雨打濕,松松地挽了個低馬尾,臉頰兩側垂下來兩绺蓬松碎發,憑空給她添了點兒楚楚可憐的味道。
上午的四節課都是雙課,數數英英。因為下雨走得慢,晏藜進班的時候,數學課代表已經在黑闆上闆書。說是數學老師生病了,前兩節改成測驗考試。
班裡暖烘烘的,和外面形成了兩個世界。一中的春秋校服外套這時候也派上用場,有女生開始往杯子裡泡枸杞紅棗了。
預備鈴響之前幾分鐘,江卻才背着書包進班。像是淋了點兒雨,肩膀上有些濕意,發梢兒未幹。眉毛和眼睫都落了極細小的雨珠,好看的臉上霧蒙蒙的。
晏藜聽見動靜,擡頭看,是後幾排的孫燕,穿過走廊過來,羞羞怯怯地,給江卻桌上放了一包沒拆封的手帕紙。
——一包沒什麼特别的紙,賣的比作業本都貴。晏藜神遊地胡思亂想着,沒注意到江卻輕皺的眉,還有朝她瞥過來的一眼。
那包紙孤零零地放在原地,孫燕都回到座位上了,江卻也沒碰。晏藜心想或許人家有什麼潔癖,轉頭準備再看看新型公式,開始考試了。
誰知道江卻叫她——
“最後一個函數變形公式,寫錯了。”
晏藜下意識往筆記最下面看去,果然,sin寫成cos了。她改了一下,轉頭跟他搭話,“你今天沒帶傘嗎?”
江卻看着她點了點頭。
他這樣,晏藜接不下去,讪讪地捏了捏紙頁的邊角,“怎麼……不擦擦頭發?回頭會感冒的……”
江卻把筆從文具盒裡拿出來,語氣平靜,“忘記帶紙了。”
晏藜瞬間無語。
忘記帶紙了?那麼好那麼貴的紙不是擺在他面前的嗎?
“那不是有,孫燕給的……”
“不想用,我跟她不熟。”
——那你就活該身上濕着,然後感冒吧。
晏藜懶得管他,自顧自結束對話,繼續看自己的筆記。
江卻側眼看了看,晏藜毫無動靜。他垂下眼簾,看向她胳膊下的抽屜裡,放的半卷白色衛生紙。
晏藜察覺到他的目光,有點兒無奈,把紙巾從裡面拿出來,遞給江卻:“便宜貨,你要用嗎?”
未曾想江卻竟然接過去了。還跟晏藜說了謝謝。
晏藜剛拿起筆,江卻這邊又出幺蛾子——
“背上擦不到,你能不能幫幫我?”
晏藜咬了咬牙,再次把筆擱下,心裡默念了幾遍報恩報恩,這才拿起江卻手裡的紙開口道:“轉過去。”
江卻照做,晏藜看見男生的後腦勺,稍偏一些,還能看見他的喉結。
皮膚冷白,一副很正經的樣子。
晏藜的手帶着紙碰了下他的衣服,他的喉結就動了一下;擦兩下,少年耳根微紅。
——他到底在想什麼呢?他到底想幹什麼呢?晏藜總也想不明白。好與壞都在他一念之間,江卻的心思仿佛是瘋長野草的荒原,層層僞裝着,誰也摸不清。
後兩節英語課不見江卻,晏藜聽見周圍人小聲議論着,說江卻去參加什麼英語競賽了,這次要是得了獎,得的分将來加起來,就是評判保送名額的标準。
李慧沒在班裡宣布,獨獨讓江卻去了。
晏藜沒什麼想法,她英語一般,就算參加了估計也是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