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亂作一團的街道上,有個急匆匆的身影敏捷輕巧地穿過阻擋在身前的人流與障礙物,沿着東大街目的明确地快速走着。
這道身影停在了麗景門外,警惕地觀望了一會兒周圍後,順着記憶一直走到一座府宅前。他的目的地不是這座笙歌滿院的宅子,而是斜對面的一座高樓。
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神色間略微冷淡,正憑借極好的眼力凝視着那座府宅的一景一色和房屋布局。
這宅子不算大,若真要進去查看起來也不用費太多功夫。有幾棵是連着高牆的,有幾處地方是燈光照不到的,有幾處是行人少見容易藏匿和逃跑的等等,全都已了然于心。
探查完畢也絕不停留一刻,立即下樓,從一處暗巷翻過去,又重新帶上面具落入人潮中。
徐遺幾乎将四周都找遍了,也尋不得蕭程的身影。世子一丢出了事,北真問責,官家降罪,會引發怎樣的後果想也不敢想,他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受的。
他強制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回憶蕭程平日與他交談的一些地方,他握着一絲希望邁開腳步。就在他走上津橋之際,心頭頓覺輕松,一抹眼熟的衣袍闖入他的雙眼裡。
他快速走過去,盯着那件正在歡鬧的人群中舞動着的衣袍拱手擔心道:“世子剛才去哪了?讓下官好找,可有發生了什麼?”
衣袍的主人漸停下動作,胸口微微起伏着,那面具下露出一張少年天真的臉龐,奇道:“徐學士!你說得不錯,這耍傩果真有趣極了!”
蕭程這副模樣渾然不知别人為了他已經把身家性命提到嗓子眼了,隻見他額上布着薄汗,看來玩得很是盡興。
除夜雖熱鬧有趣,但畢竟全城百姓齊聚于此,人雜得很,萬一有什麼不測該如何是好。
徐遺正欲開口提醒,卻見蕭程眼中泛着光,他何時見這位世子這麼高興過了,又想着人自小養在深宮裡,未經世事,成就了一副少年心性,再者便是孤身一人深入龍潭虎穴,終究是把未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蕭程瞧見他那欲言不言的躊躇神色,也不讓對方為難,當即爽快道:“我瞧着天色不早了,按你們南趙的規矩,明日要進宮謝恩吧?”
徐遺點點頭。
“那回去吧,我也有些累了。”蕭程垂眸瞟了手中面具一眼,不言說地遞給了徐遺,“送給你了。”
用完的東西,就失了留下的必要。
垂拱殿外,蕭程特意起了個大早在這候着,腰間綁着精細非常的金腰帶,這是昨日官家趙琇特意賞賜下來,除此之外還有些金銀器物與衣著十多匹,種類繁多數不勝數。
蕭程躬身敬道:“臣見過陛下。”
趙琇頓住下棋的手,擡頭看向蕭程,見到他腰間佩戴的鑲金腰帶,便說:“這腰帶是朕親自描了花樣命人打造的,世子可還喜歡?”
蕭程聞言雙手微托着腰帶,既是皇帝親力親為,他應是喜不自勝,再次躬身:“能得如此貴重之物,臣實在惶恐。”
“何必如此拘謹。”趙琇探身前去,打開另一個棋盒,問道,“會下棋嗎?”
蕭程無奈地笑了笑:“臣不曾研過棋藝。”
趙琇仍舊是一副笑吟吟溫和的模樣,旁人看了,隻覺這二人不似君臣,渾似一對父子。
“來人,去東宮請太子和四皇子來,留下陪朕用午膳,世子也一并留下。”
午時,側殿裡就擺上膳食,宮裡人皆知官家喜新奇的事物。這不,就連吃食上也百般變幻花樣,讨官家歡心。
太子趙瞻與四皇子趙眄一一落座後,趙琇心下愉快,平和的嗓音從他口中流出:“十多日來世子住得慣麼?聽聞徐學士帶你逛遍了廬陵,可有喜歡的地方。”
“南趙總歸與北真不同,臣隻知處處新鮮,甚是有趣。也多虧了徐學士安排得周到,令臣不用費太多的心思。”
皇帝愛聽什麼話他蕭程便回什麼話,但他也知,表面上趙琇很是良善寬和,實則将他的行蹤動向掌握得一清二楚,他不得不防。
“正好,再過兩月便開春,天氣也暖和了,每年朕都會在金明池開宴幾日。北真善騎射,到時候和朕這兩個不成器的兒子比試比試,教教他們。”
“臣愧不敢當,能和太子殿下和四皇子切磋,是臣之幸。”
趙眄嘴裡正咽着吃食,一聽趙琇的話,差點沒噎着,小心地向身側的太子哥哥抛去不解的眼神:咋還有我的事呢。
趙瞻會意,随即回了個寬慰的眼神:回去好好準備準備吧,免得惹父皇生氣。
一說要比試,直至散席,趙眄的心情始終沉郁,他一個文不成武不就的皇子哪比得過天天在草原騎馬狂奔的世子,若是比喝酒,他倒覺得勝券在握。
“殿下!殿下!”自小同趙眄長大的吳内官一臉興奮地跑過來,見到太子在一旁,不自覺收斂了一些,“小人見過太子。”
“何事如此慌張?”
“殿下不是想尋一種奇特的鳥嗎,小人給您找到了,就綁在府裡呢!”
“當真?走走走,快走!”趙眄全身上下外露着興奮,走前還不忘回頭對趙瞻行禮,“大哥,小弟先行告退!”
趙瞻見弟弟為了一隻鳥就這麼火急火燎的樣子,心中又掀起無限惆怅,這副模樣父皇不動怒才怪呢。
“殿下不勸勸嗎?”太子身旁的陳内官忍不住提醒,語氣中帶着一絲委屈,“這四皇子也該收收心了,否則挨罵的總是您。”
趙瞻微微歎出一口氣:“先随他去吧。”
趙眄坐上馬車後,變換下欣喜的面容,他剛才嘴上配合着,卻從吳内官的眼神裡捕捉到旁的信息,怕是他此前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