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貼心地對他說了那麼多,編了那麼多可信的說辭,你還說近藤青死有餘辜。現在,夏油讓你進去幫忙安撫這個定時炸彈的情緒。【我會把你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你可能有點低估他的良心了。
如果他知道你才是最初那起案件的罪魁禍首,他會不會也能完全諒解你?也許吧。你撇了撇嘴,推牆移動定在角落的身軀,你聽從吩咐走進了那扇白色的門框。
現在是23:57,離明天到來還有3分鐘。
你的加入讓神色緊張的女人雙手顫抖。她低着頭,不露出臉來,你卻知道,她多半是在興奮,至于驗證……等聖誕到來一切都會揭曉。
夏油傑扭動手腕。又一次掙脫的嘗試,這次,他成功了:“别擔心,女士,鈴木也是一名優秀的咒術師,不過今天交給我就可以。”
你看到他手腕上的傷口,白色的手印和紅色的血珠,他一轉手腕把胳膊縮進袖子裡了。這個時候,他還敢給你一個吝啬勾起的唇角。
不知怎麼地他開始安撫你了。
你冷酷地也對他揚起微笑。百言無用,你不打算再洩露更多,你相信他能夠很好地抵禦鏡中少女,隻不過在那之後……你推測他最終也能度過一段時間的後遺症影響。過程,就不見得順暢了。
你在近藤的建議下拉開窗簾,露出慘白的月光,地上的建築被籠罩其下。在你們身後,象征死亡的魂靈在暗中浮現,逼近。月光一樣的發絲從鏡中旋轉,像酒店的旋轉門,她從鏡子裡的一側穿越,通往世界的一個入口,跨越漫宿與此間的界限如約前來收割他。
然後是淡藍色似乎還在發光的皮膚,和淡白至極的雙眼。整個過程,比起攀爬,更像玉蕊破土。
你在聽見近藤的驚呼後轉身,夏油傑背對着你們,朝向房門那側的小櫃,鏡中少女的身上不存在任何咒力--顯而易見。如此超自然的生靈,除你以外的人都分外警覺。
夏油召喚出了玉藻前,足以應證他的認真。他試圖擋在兩位女士面前,還在你面前留了一圈咒靈。很紳士,但全無必要,因為她本就是奔他而來。
一些私密的血液,一個正明二者關系的守護者承諾,夏油傑在無意之間立下了被漫宿承認的契約,他,無意識地成為了被認可的近藤的追随者。
她不加掩飾的恐慌,顫顫巍巍像蒲草一樣易折的語調,還有得手之後順其自然地止歇。表現得不像是第一次生疏行事,你猜無論之前有多少人被她以此手段哄騙,那位事情最開始的受害者--模特,都為其中之一。現在,她選定了夏油傑做下一位替死者,宛如伥鬼。
在鏡女又一次得手後,她又能得到一段時間的喘息。
你對近藤青的評價現在是:一個熱衷冒險、沒有良知、隻有一點聰明的學徒。她的行為不足以匹配她的野心,失敗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顯然,夏油傑不會被一個随從打倒,再不濟也還是特級,更何況他的術式珍貴,前途明朗。鏡中少女的動作很快,擡手揮刀都擴散着周身嚴寒的氣息,中央空調像失控了一樣轉冷庫模式。
房間冷如冰窟,在鏡女信手打破了一閃落地窗又【消抹】了一個咒靈後更是如此。離地幾十米的冷風嘩啦啦地往你們這個風口裡吹,窗簾似旗幟翻湧,書桌上的紙頁如雪片飄搖。
詛咒隻能被詛咒殺死,但有些東西的存在,本身就是無形的詛咒了。
夏油傑驚訝的表情定格在你眼眶中,一個呼吸的時間内,你證實了小繼承人的力氣确實很大,她就在你身邊,手伸到身後推了你一下。
時間剛好就在破窗後。
你是多米諾骨牌的首位,也是能被輕易撂倒的一位,她大概是這麼想的。
可你隻是在後仰時移開與你愚蠢的前輩對接的視線,輕掃出手果決的這位人中杜鵑鳥一眼。眼中,她的呆滞就和周圍一地狼藉的背景一樣靜止。你伸手借窗簾的力在搖搖欲墜中沿弧線掃了小半圈,回到室内站定。
緊接着,你也伸出手,像她推你那樣輕輕扯了她的衣袖。
不過很顯然,你作為一個沒站穩的人,随手扯些東西借力,再正當不過了。
“……”夏油傑來不及對你說話就轉身去抵禦力圖刀刀見血的高效殺手,刀刃和棍棒之間的錚鳴在房間裡節奏不一地響起,你就在他轉身的間隙又往旁邊踢了幾塊碎玻璃。
她的身體先因缺乏平衡而後仰,再之後是鳥兒一樣展翅的雙臂,這一切都無濟于事,她的上半胸膛最終随背脊狠狠地撞在地上而懸空,現在,她的手和腰上也因為玻璃渣的摩擦而受傷。
細小的劃痕和從泉眼中淙淙流淌的紅水,近藤青的傷口是一道通行證,散發恐慌,也允許你的來訪。
有關夏油傑的一切動靜都在你和她的二人世界中淡去,你往窗邊走一步,她就像後退,然而在那之後是幾十米高的懸崖。
“你做好準備下墜了嗎?”你問她,她就停下。
“我……我是無意的,鈴木小姐。”她開口求饒,語調驚惶。
你還沒停下腳步,無聲向她逼近:“哦,我知道,你是個可憐的受害者。”
接下來的一句聲音小得多,似乎隻有你們兩人能聽見:“隻不過有件事情,關于你的主人的,通曉萬物的沐光明者有沒有托夢給你,告訴你他的終點是輝光,你的則是死亡?”
撕裂萬物的創傷,其肇始也不過是一道小小的裂隙,有關你的女巫身份,有關你想保密的事項,事與願違地正在變得越來越大條。這些非你所願,非你所想。
但是做得更多搞不好也隻是讓你在事與願違的道路上揚帆起航,俄狄浦斯王就是這麼幹的,後來他死了。你思忖數秒,決定把選擇權送給命運,讓它自我推演。
最多,你隻是恰到好處地,作為知情人,不太友善地,提醒一下。
近藤的臉像陶瓷面具破裂一樣分成了很多塊,情緒和表情拼貼其間:“……什麼?!”
你也問她:“什麼?我拉你起來,你别亂動。”好像你剛才什麼都沒多說一樣。
“你說--”
你在轉身後也換了一副面孔,對她擠眉弄眼,露出狡猾的戲谑:“你沒聽錯。”你接着向她展示隻有一個觀衆的口型表演【去向祂證實啊】
你處在一個巧妙的位置,監控攝像頭能拍到你的後背,能拍到她的表情,但你的臉隻在月光下晃蕩,嘴唇開合也隻有她能瞧見。
具名者的晉升不僅要面對漫宿中諸多紅眼病和有其他思慮的靈體或實體阻攔,而且,如同大部分凡人的飛升一樣--需要祭品。不擇手段的人有很多種,近藤青,在你看來,她不是會為了别人拼命的類型。
你還好意拽住她的手,她的掌心滲出血液,有玻璃紮入。你低頭撚起碎玻璃,幫她愈合了傷口。借着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拽她站了起來。趁這一兩秒的間隙,你又隻讓她一個人聽見:“如果我是你,從一開始就不會聽信夢中人的讒言。你是否聽過一個詞,叫做鬼話連篇?”
她吓得不輕,而你管這叫點到即止,接下來她要做的事情,那就完全歸于命運了。
你将驚魂不定的富家女人安頓在潔白的床榻上,冬天的風像刀刮,但她仍然處在房間裡最安全舒适的地方。回過頭,夏油的戰鬥也接近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