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少女的血早在攀爬利刃階梯的時候就流幹了,因而受傷的她們皮膚上隻有慘白的縫隙,宛若被劃一刀的油畫,再逼真也不過一張皮,破裂也流不出血。凡間的疼痛也并不使她們認為難捱,即使最後的最後,代價是死亡,她們的表情也就隻有淡漠而已。
這麼說來其實她們才更像ai,她們早就喪失了相當程度的自我,現在,隻是殘陽(司辰)響應凡人召喚的延伸而已,運氣好就依命行事,運氣不好就如現在這樣追殺召喚者和其追随者,定期行動,至死方休。
五條悟是沒見過司辰和其他生物才這樣說你的。
你試圖在壞事發生之前警醒你現在已經精神不健康的前輩。
“夏油前輩,召喚物已經沒有反抗的能力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漫宿很大。殘陽是殘陽,蜘蛛之門是蜘蛛之門,或許你就業的地方還能收她。鏡女消亡的時候會留下恐懼,處理不當還會轉變為絕望,再後來……就是死亡。
你自然能妥善處理好,這是雙赢,就像訓練有素的快刀能精巧處理河豚那樣。
可他往你前往的方向攔了一下,半偏過頭問你:“鈴木,我真的能相信你嗎?”
“為什麼不能呢?”你也半歪着頭腦,認真問他。
他的頭完全回了過來,被他驅使的咒靈則是将鏡女團團圍住,連你的視線也被遮擋,他一字一句向你重複:“【關于你的主人的,通曉萬物的沐光明者有沒有托夢給你,告訴你他的終點是輝光,你的則是死亡?】這是什麼意思?”
整個咒術高專就是一個巨大的竊聽風雲。
他在作戰期間也分神到你身上,不幸監聽到了你被拉下水後的一句兇言兇語。現在,稀薄的信賴遇到了懷疑的風暴,在台風天的陽台上就要展翅高飛。
“……意思就是。”後面沒編好,你需要一點時間,你戰術性吞咽唾沫,下巴往後縮。也就這兩三秒的時間後,你對他說:“我認為近藤女士身上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不切實際的精神疾病,這不會給她帶來任何好處,隻會--”
“夠了。”他打斷你,臉上的笑意也消失了:“我以為現在說這些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反正……你也隻會在特定的時候,撒出部分隻言片語吧?”
他在【反正】的時候就轉過去頭,後面的聲音你幾乎錯過了。不過你也不是吃一塹再吃一塹的人,你學會用咒力了,因此終究捕捉到他的牢騷。
你這次還是伸出了手,想拉扯他:“等等。”
可這次,他沒再等你。
咒靈一波一波湧上了鏡女的身體,吞噬了她,畫面讓你想到前不久看到的木乃伊電影,聖甲蟲如潮水把人淹沒那段。
它們的咀嚼和撕扯是靜默的,你想,沒有咒力的普通人此時隻能看見兇惡的異世怪物如她來時那樣在緩慢消解。能看見咒靈的你卻能見到它們沒有被規訓的吃相--動物本能進食的啃食而已。
夏油傑曾經親口把這些咒靈一一吞下。
他也能看見這一幕,是否會感到異樣呢?是個有趣的問題,但不是重點。咒靈的行動很快,僧多粥少,因此你的手掌拍上腦門的“啪”一聲能夠與一個鐵頭少年口中呻吟“呃啊”,兩響重疊。
……
一種利齒齧噬大腦的神經痛。如果讓你描述,你是這樣感覺的。并不好受,卻延續挺久。
不必擔心,他自己選的。你在下一個眨眼前就讓這一茬在心裡過去。提議被否決,說話被打斷?好吧,其實你是有一點為此不快的,不過,正如之前想的,夏油傑自己選的。他是你的前輩,他說事情歸他管,你就聽之任之好了。現在是深夜,淩晨,休息的時候,你們可以直接收拾殘局了。
你希望他吃點苦頭。
“前輩,任務應該到這裡就結束了。我聯系硝子前輩,過會我們去找她。過會再和岩守女士說明一下情況,讓總監部那邊也不用擔心。”
你不打算再和近藤青說一句話,房間内的事務完全交給夏油。說完這句話你就擰開反鎖的門,走進燈光微弱的走廊,把寒風凜冽的環境留給兩個加起來都不如一個正常人完整的傷員。
雙重精神損傷。
他們的損害都不會使得你增益,不過你還是因此勾起了唇角。你先給硝子發去了捷報信息,同時邁開步履到診療台,告知了此房間的防彈玻璃看來仍然不夠好用,現在,你們需要額外的兩件房間度過今夜。
值班的護士小姐看起來還以為自己在夢中,惺忪着眼向你發問:“怎麼可能呢?”
你們的身份在這不是秘密,無非就是除妖師之類的,給了你許多發揮空間:“孽物造就的,不是你們的問題。”
輔助監督在安全通道門口的椅子上坐着,撐着下巴睡着了。這個姿勢有些傷腰,也不符合人體工學,他這麼做一定是困了。
“……”護士小姐不敢多問,在你裝作不知的時候又多看了你兩眼,就打開電腦開始查詢相關信息。
你倚在旁邊又加了一句:“對了,這些都近藤家掏錢,選最好的。”
“……好的,女士。”
令人遺憾的是,本層樓隻有一間空房,而高端的療養院也不是休假的地方,她這台電腦管不到樓下。
顯然,近藤女士喜提一個新房間,而夏油傑還得和你走一段路和硝子彙合。
将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們的時候,前者用呆滞的目光看你,還沒從午夜驚魂裡走出來,而後者根本沒在聽。
“所以,近藤女士,你可以移步隔壁了。”你沖門外努努嘴:“祝你生活愉快。”
如此,這就算是告别。
夏油傑右手撐持在書桌上,顫巍巍支棱起身體,從你離開後,他可能一直沒動過。
有一定可能命不久矣的近藤似乎還是沒從這幾分鐘中反應過來:“……這就,結束了?”
“如你所見,糾纏你的惡靈被我們解決了。她消失的過程你應該無所遺漏地看見了才對。”
近藤青遲疑了,似乎也覺得或許就是你說的這麼回事:“那麼剛才……你對我說的話?”
“你說笑了,我沒有和你說什麼呀?”
就這樣一來一回,恍惚的女人一步一步往門口走去,她的腿仍然受驚懼影響,招架不住身軀,她的腦袋應該也像這樣瘸,你盯着她後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