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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其罪十一 · 結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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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家的半飽炊漆金雕玉、巧笙妙琴,在京中早算赫赫有名,因長日應付官中宴飲、富戶排場,偌大樓面兒中便有大小獨室、雅間上百。此時由裴鈞定下接迎晉王爺的這處雖不算作最寬闊的,卻因拿掉了與鄰間相隔的花繪牆闆而與之兩廂聯為一室,陡增了不少側長,當中四壁以金絲描了清麗海棠,葉間嵌了關外進來的彩琅作花色,襯着雕角窗棂中青紅的絹畫,叫滿室素豔之感相得益彰。

室中有三張丈長的素面黃花梨夾頭榫方桌,以頭接尾地拼好了,其兩側與不遠外的南座兒裡端端圍坐着六部諸人與幾位大理寺、鴻胪寺官員,甚有些臉生的朝臣夾在尾座或側坐垂着腦袋,叫姜越一見之下都叫不出名字。

此刻對門而立的西洋自鳴鐘恰恰打過一響,門兩側的瑪瑙流蘇燈上架着上好的白燭,裴鈞發覺,立在門外的晉王爺一容慣帶的淺笑早凝在了臉上,看向他的雙眸已在身旁燭火的搖映下露出了些微的寒意來,而這寒意,顯然是向着他這東道來的。

“裴大人好興緻。”姜越一面看着他,一面悠悠擡指解下貂裘,遞給了身後的梅林玉,“原來今日是裴大人的升遷宴,倒怪孤忘了。”

“非也非也,王爺實在擡舉了。聖上賜福澤、朝廷表有功,何嘗是區區小臣能料到的?”裴鈞側身擡手把他往裡請,臉上的笑殷切又溫和,讓姜越直覺自己就是隻黃鼠狼面前的雞,“今日朝中諸位大人請得突然,還未提前知會王爺,叫王爺受驚了,望王爺恕罪海涵。王爺先請上座,容臣慢慢兒解釋解釋。”

眼見晉王爺終于被裴鈞哄進了屋,門外的梅林玉捧着貂裘含笑告退,此時伸手一拉雅間門口牽鈴的紅線,不一會兒,便有魚貫堂倌端了各色佳馔珍馐上得樓來,一一擺放在屋中長桌上。

裴鈞跟随姜越走到北座獨放的镂花屏背椅前,還繞到其後為他拉開椅子,擡頭見姜越正狐疑看回他,就更殷勤地笑道:“王爺覺得這椅子硬了?那臣再令梅少加個坐墊兒來。”說着還真要去門外叫人。

“……”姜越連忙擡手扯住他袖子,艱難維持笑意,“不必了,裴大人還是坐罷。”

裴鈞自然連連謝恩,待姜越斂袍拂袖坐好了,這才畢恭畢敬地落座在姜越右側近前的第一張椅子上,而等他坐下後,在場所有官員才無聲而默契地一一入席,叫這場恢詭谲怪的筵席總算開始。

好酒已成排擺上,裴鈞當先自斟一杯端起來,起身向姜越冁然而笑:“臣先自罰一杯。驟然請來諸位大人陪席,讓王爺受驚了。”說罷擡手仰頭就喝完了手中酒,放下杯盞後又替姜越斟了一杯,再一邊替自己滿上,一邊說:“二要謝王爺賞光赴宴,臣不勝榮幸。”

姜越接過他遞去的酒,溫聲回了一句:“裴大人客氣,孤也合當敬祝裴大人高升。”說罷遙遙一敬,卻垂首淺飲一口,就将酒盞擱下。

裴鈞再度自幹一杯回過禮,向姜越笑了笑,繼而一容鎮定地轉向滿座官員道:“今日請諸位來,請晉王爺來,所為者,一是大家同袍情厚卻久未聯絡、該當一宴,其二,自然也為近日朝中新政之策。今日有王爺在場,裴某便也不怕向諸位表一句大實話了——實則,裴某于新政之事,依舊是打從心底絕然反對的,可朝中聖意難違、恩師在頂,裴某又不得不共諸位一道表票以自保,實在愧于天地,愧于我朝百姓,故對晉王爺敢于持票不表之丹心赤忱,心中是十分佩服的。”

姜越緩緩扭頭看向裴鈞,聽到這兒連眉頭都挑起來:“裴大人過譽了。”

“嗐,是王爺您謙虛了!”裴鈞慌慌抱拳,引下座一幹官員都向晉王敬了一輪酒,又繼續道:“王爺您别看咱幾個都表票,但咱們可是和您一樣兒的,咱們都不同意薛太傅那些個政見——是吧諸位?”

戶部方明珏趕緊帶頭:“是是是!”說着又撞了一把周身幾個年輕的官員和闫玉亮,終至一傳十般叫一室都應和起來:“裴大人說得對,說得對。”

裴鈞這才低聲向晉王柔柔解釋:“……可王爺啊,咱們是朝班之内的人,個個都有本分,個個都有一大家子待養,同外邊兒閑雲野鶴也不能一樣,沒法子躲在深山裡罵朝廷,不同意又待怎樣呢?難不成要罷了官,一家子喝西北風麼?天家賞糧食是為皇上分憂,而官為民父,又待為百姓做事兒,這兩邊兒是伺候了公婆虧待了孩子,給足了孩子又愧對了公婆,實在無法,故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何策?”姜越此時已好整以暇靠在了椅柄上,輕輕撫平了玄袍袖上的一道褶,處變不驚地等着裴鈞的狐狸尾巴露出來。

于是裴鈞也不再打官腔了,稍思一二,便肅容誠意道:“回王爺,既然于新政一事上,皇上一意孤行,内閣不可向迩,咱們為臣子的不足以讓此策轉圜,那麼便隻能表票以求主導其中,待日後再尋機力挽狂瀾。可是,随同此策的還有内閣蔡太師一黨、張大人一流,如此,僅憑我等小臣之營,定是絕難應付的。臣今日不揣冒昧請王爺前來,一是感念謝過王爺慷慨贈禮、為臣開眼,二也是想向王爺再求個恩典。”

姜越聽言微微勾起唇角來,笑睨他道:“你想要孤幫你。”

“王爺妙思。”裴鈞慚愧般垂了頭,在周遭陸續開始拾筷進膳的交杯之聲中再度為他斟上一杯酒,悠然問道:“晉王爺以為,薛太傅與張大人的新政,所為是何?”

遞到姜越手中的酒盞輕輕一晃,叫杯中色澤绯紅的酒水微微動蕩起來,溢出一絲清甜的梅花香氣。

姜越垂眼看着杯中潋滟,笑了笑,輕輕開口道:“自是為财。”

此時所在的元光八年,正是朝廷與赫哲戰事結束的大半年後。戰事的損耗與持久,在年初又恰趕上了南隅一地頻發的天災,赈災撫民與添補軍用虧空便極大程度地暴露了朝廷經年無補的積貧積弱,而姜氏王朝内骨的頹喪,又掩蓋在裴鈞帶着巨額戰利返朝後舉國同慶的喜悅表象下,蒙蔽了世人原就不清的眼睛,叫他們看不見這萬丈高樓下蟻噬的腐木,還大有人以為朝廷更可出兵四方擴寬疆域,卻未知九府國庫早已獨木難支、捉襟見肘。

可敏銳的人自然也有,一如當朝薛太傅。戰事完結後的第二月,薛太傅便從内閣收到的各方票據中看出了王朝盛中轉衰的氣象,于是在閣中據理商議後,就匆匆于朝會上提出了對财政的擔憂。

然而朝中替君分憂者裡,除卻他這樣兢兢業業操勞實事的,自然也有辛辛苦苦粉飾太平的。很快就有蔡氏一脈的官員站出來道:赫哲戰敗議和後也有每年三十五萬兩銀子與貨物貢上,那難道不是添補财政嗎?薛太傅此言,将裴大人功勞置于何地?

此言無疑是想引裴黨記恨清流,又想讓晉王一脈重憶被裴鈞冒功之恥,可薛太傅卻并未接這勾心鬥角的陰招,隻提聲怒斥道:“三十五萬兩,你以為就夠了嗎?我朝萬千官員還養不養?海事兵防還造不造?南北官道還修補修?便是眼下拿來往天下一撒,西南萬民共争、軍中衆口同張,哪怕不算那河堤重建、百廢待興,三十五萬兩亦是杯水車薪也!況赫哲一地蠻不開化,如今竟已揭旗反了一次,就不可不料其不堪貢銀重壓再反一次——若要盼着從養不熟的虎狼口中找來頤養天下的糧食,那我朝百官未免也太過寬心了!”

言之鑿鑿切切,沒有一點假意,一時叫那些還意欲挑事者都沒了言語——畢竟若是朝廷都不在了,諸官各部勾心鬥角又往何處去鬥呢?豈不笑話麼?

在這樣的境狀下,不僅是清流一黨,就連裴鈞都意識到了改弦更張之必要,可還不待他裴黨幫姜湛仔細議出個好歹來,次月的一次早朝上,占取先機的薛太傅卻已讓文華殿大學士張嶺作了谏臣,與他一道提出了一套早有所備的改弦之策,此策一經提出,便經由蔡氏一黨大力支持,很快流傳開來。

薛太傅出身戶部,打的多是一文錢掰成兩半兒花的主意,就有延緩工期、澄清吏治等節流之策,而博陵張家世代為法,乃本朝第一法學世家,本朝現行法度就是他們主導修纂,因此張嶺協同薛太傅提出新政時,便闡明:“天下之弊溯其原本,在于法之弊。”所以在新政谏言中,張嶺大部分的政見都關乎厲行法治,要民知法、官守法,故而需嚴明官員升降、限制恩蔭濫進,甚至要加強考核、敢于廢黜,一條條讀來肅穆闆正,幾乎可稱為冷酷。

而張嶺還更無畏上疏道:“諸地長官、按察使,肩負重任,更不可姑息養奸,若翻閱班簿,發現不稱、不法者,便需一筆勾去,絕不留情。”

那日下朝後裴鈞曾站在禦階下問張嶺道:“師父隻道一筆勾去便是,可那一筆勾下後,卻是一家人哭、一族人憤,這難道就不會亂?若是亂起來,師父又管不管呢?”

可張嶺卻說:“一家人哭,總比天下人一起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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