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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其罪十一 · 結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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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鈞笑道:“師父的打算學生未嘗不知。師父此策如若奉行,二十年中,朝廷上下換去各地任上的不過是些為法是尊的書呆子,可這樣的人能有什麼決斷和長進?不知權者,又如何用權?到那時,不過是您的法學有了更多門徒、張家新策得以萬年永芳,可于天下、于皇權,真就是個好嗎?”

其時百官外行的嘈雜人聲中,張嶺聽言,一張冷臉愈加鐵青,轉頭向他冰冷怒斥道:“裴子羽,我再同你說最後一次——為官、為政,不是弄權!”

裴鈞笑得更深了:“師父此策若是下行,最後地方上的所有未決之策又要放還給朝中京官掂量,而就連朝中京官的任用與否、升降與否,到時也要交由上位判處,而朝中上位者何人呢……皇權之下,不就是内閣嗎?師父所為的,不過是用法學滋養内閣壯大,表面看是治國以法,實際卻是拿法度淩駕皇權,将更多權勢拿捏在了内閣手裡,這手段是何其清淨,何其高明?如若師父這都不算弄權,那天底下就沒有敢說弄權的人了。”

說罷不等張嶺開口,他接着又道:“天下之政,治國的隻要還是人,就不可能盡用死法約束,這四宇之内隻要還有官,朝中就不可能無人弄權。師父是個清流,此生最重的是法學,是忠義公正,是無争的清譽,然這些都不能變成糧食給天下人吃,成全的隻是您的美名。師父需知,天下之弊,不在于法,而在于利,而利之所向,乃權勢人心之所歸,師父若不認此理,則新政就算下行,權不集、利不聚,不出五載,也必然是個敗局。”

這些話不僅張嶺聽見了,當時四周的官員皇親也都聽見了。

他們還聽見了張嶺對此的一句回應,那就是他與裴鈞往後師徒恩義盡絕,甚至停了裴鈞在青雲監的一切授業,不準他再踏入青雲監一步,免得他誤人子弟,将所有人都教成和他一樣的權奸。

姜越還清晰記得裴鈞那時的一笑置之,往後果真不再踏入青雲監半步,之後再與張嶺為新政之事對峙争吵,還說張嶺:“莫将天下萬民挂在口邊,師父所為的,不過是您一己名利。”

“——可孤又怎知裴大人不是為己謀利呢?”

他最終是沒有飲酒,又将酒盞放回桌上,看向裴鈞的目光清淡卻銳利:“新政之中,張家看得見利,蔡家看得見利,共所趨之,莫非你裴黨所謂‘濟世盡用’,就當真是一心隻想天下聖賢?”說到這兒他也笑了,輕歎口氣,宛若自嘲般道,“孤以為,裴大人不是這樣的人。”

裴鈞不急不惱語重心長道:“哎呀我的王爺呀,您也不能總叫賊挨打,不讓賊吃肉啊。”他擡箸給姜越夾了一塊清蒸銀魚,也給自己夾了一塊,向姜越微微一笑:“臣這賊可是明賊,不是暗娼,這鍋肉也願意奉給皇上吃,奉給王爺吃,奉給天下人吃,隻要得保我朝巍巍江山國祚萬年,王爺少少分臣點兒肉渣子,臣嚼個味兒也成,大了也不稀罕。”

說罷他将姜越跟前兒的筷子奉去姜越手邊,溫溫和和道:“王爺也别盡聽我胡吹,您先吃些東西。梅少爺這樓裡的菜都是好的,往後王爺若願意呀,臣就再陪王爺來用用,陪王爺把酒言歡,促膝長談。”

——怕又是要請幾部官員來議事才真。

姜越頗為好笑地搖了搖頭,直身接過筷子,在裴鈞殷切如老媽子一般的目光下,終于夾起那清蒸銀魚用了一口,一時直覺肉質爽彈滑嫩,入口帶有鹹香和回甘,雖未至驚豔之地,卻已然足夠清新美味。

此時聽裴鈞又道:“臣常聞王爺征戰數度、身有舊傷,不喜辛辣、油膩之物,此番便專令梅少爺制了些清雅小菜,不知王爺可還喜歡?”

姜越将一口軟暖魚肉緩緩咽了,輕輕點頭笑道:“尚可。有勞裴大人費心了。”

“為王爺費心是臣的福分。”裴鈞眯起眼向他笑,又給他夾了一簇綠葉,“您再嘗嘗這個。”

姜越客随主便,由着裴鈞一樣樣夾了好幾次菜,一一也都賞臉吃了。此時不知是半飽炊的膳食确然做得别有特色,還是他單純隻是聽了裴鈞那一席鬼話聽得餓了,才叫這一樣樣菜色落在口舌之中都确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清新可口,讓他這一貫不理朝臣接待的人,竟也對許多事真能在飯食觥籌裡談成有了幾分理解。

原來隻要一切的馬屁都拍對了位置,再野的駒子也能有回頭的時候。

而裴鈞其人,果真是深谙此道。

可姜越眼下沒有說話,隻是淡笑沉默地用着精美飯菜,心裡卻是很清明的。

這朝中之人除卻他這明面上的反賊,剩下的當有三種:一是做鷹犬的,皆為效忠皇帝以自利,二是做奴隸的,都為分享權勢之光暈,其三便是做公仆的,成日把天下大義挂在嘴邊上,私下所想,卻是讓前兩者之所圖在自己身上更長久一點。

鷹犬者,重臣如蔡氏;奴隸者,宦人如胡黎;公仆者,清流如張嶺。他一直以為裴鈞抛去與他皇侄那層不明不暗的難登大雅之情,總還是要算作前者的,可如今……

裴鈞仿佛既沒有繼續盲忠他的皇侄,也并不能如何自利了。

他仿佛不再屬于這三者中的任何一者——也就是說,裴鈞跳出了這盤三方角力的棋,而成為了一個與他姜越相同的、無法用棋局之内的逐利規則來劃分的人。

姜越喝下最後一勺湯,收手拾出絹帕拭嘴,向裴鈞道謝:“孤吃好了,多謝裴大人做東款待。”

說着他起了身,在一衆朝臣的恭維送别聲中,聽裴鈞笑道:“王爺太過客氣。臣送王爺下去。”

二人便一前一後無言走到樓下,而此時梅林玉已笑嘻嘻地端了個大木盤出來,盤上本應放着晉王适才褪下的貂裘,此時卻是拿一張銀絲彩繡裹着,瞧不見内裡為何。

就在姜越的長眉再度微微挑起時,裴鈞已擡手揭開那木盤上面罩的彩繡,将内裡之物提起來,振臂一抖,一時堂内燭火之光在其上流轉,湛青、荀蘭、淼紫的色彩一瞬而過,又在流光消散時歸為一片安甯的純白,點染其上每一片完整又輕盈的羽毛,這才叫人看清那是一襲絕美的裘袍。

“凫靥裘?”姜越面上訝然之色無掩,一時失笑望向裴鈞:“裴大人竟在短短時日就修好此裘,果真是長袖善舞。”

裴鈞上前一步,輕輕将這張千金華貴的裘袍披在了姜越寬厚的肩上:“王爺謬贊了。臣說過,便是此袍不好修補,臣戴罪之身亦當為王爺勉力奔赴,哪怕尋山訪水、躬身親織,仍萬死不辭。”

“隻是……”裴鈞一面繞到前方,為姜越系上凫靥裘的絲帶襟繩,一面斜眉擡起眼來,滿含笑意地看入他深深的眼底,低聲沉沉道:“臣此心願,卻還待晉王爺不計前嫌、不吝賜路,方可勤謹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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