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梅林玉雙眸一閃,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忽而又瘋了似地還要再追上去,卻被裴鈞騰出隻手來一把拽住了腰帶,勒得氣都一滞,沒能跑遠。
“你放手!”梅林玉氣得一把打開了他的手,赤目吼起來,“十年前她就是這麼被接走的,至此是苦了十年,還攤上這活受罪的事兒……如今我再不能送走她第二次!”
“那你是要劫囚車還是劫大獄?是要殺人放火去把她搶出來不成?”裴鈞死死拽着他袖子低吼,“梅林玉,我還抱着孩子呢,眼下事兒都夠多了,你能不能别再給我添亂!”
梅林玉這才看向他肩頭的姜煊,一見着孩子帶淚的小臉,他面上的戾氣頓時散了大半,可短暫一愣後,他眸中的悲卻更甚,鼻子一紅,眼淚就流出來,雙唇顫顫一動,到底沒說出話來,抹了把臉撒開裴鈞的手去,立在一旁不再吭聲了。
裴鈞剛看了裴妍姜煊哭,眼下還要看他哭,直覺頭都發脹,也不在意去勸他了,隻收手拍着姜煊後背,便往前門走去:“梅六,你駕車了沒?”
“沒。”梅林玉包着口哭腔跟在他後面,鼻子吸呼一聲,“從前我聽二王廟那老道士說,我命裡缺土,得接地氣,多走路是一步積一功德……從沒信過,隻當他要騙我香油錢。可自打妍姐出事兒啊,現今卻倒什麼都能信,就再沒坐過車了……每日從樓裡走來瞧瞧她,瞅見街上有小玩意兒、好吃的,也都買了給她帶去……見着有要飯的、要錢的,也一一都給……”
裴鈞一聽他這話,是胸口都發沉了,抱着姜煊回頭去看他,都不知是該罵他傻還是說他癡,隻好忍下,等他走到身邊才說:“今日出了這事兒,我原就要去尋你的,眼下碰上也正好,你便随我回去一趟,咱們得好好想想法子,定要快些救裴妍出來。一會兒我讓人把老曹也叫來。”
“老曹可不好請,最近也不知在忙活什麼,我三姐找他幾回都找不到人。”梅林玉歎口氣,“可那倒算了。若這回妍姐的事兒他都不管,那我可要跟他急了……”
二人說着已走回了裴鈞的車架,梅林玉一掀開簾子正要往上鑽,卻見裡面有人,立時吓了大跳:
“晉、晉王爺怎的在這兒,草、草民叩見——”
“别叩了,趕緊上去!”裴鈞在他後頭一踹他屁股,“生怕人不知道呢。”
梅林玉被他踹得一個趔趄,腦門兒磕在車門兒上,咚地一聲響,也算是磕了響頭了,趕緊拽着簾子爬上車去,撿了姜越對面的車角縮着,一聲不敢吭。
裴鈞跟在他後頭抱了姜煊上來,坐在了姜越身邊,一瞬皺眉擡眼,竟見梅林玉正捂着腦袋,提溜着眼睛,一雙猴精似的目光還在他與姜越的臉上來回流竄。
“看什麼看?”裴鈞瞪他,“晉王爺你沒見過?”
這時姜越正從他手裡抱過嘤嗚的姜煊,原是很尋常的舉動,可看在梅林玉眼裡,這兩大一小同車共坐還哄孩子的景狀……卻怎麼看怎麼不對,不免有些讷讷地自語道:“見是見過,早見過了,可……實在沒這麼見過……”
姜越沒聽見他嘟囔,也不覺有異,拍拂着姜煊道:“梅少爺有禮。往後咱們見面時候或許還多,我與裴大人之交又需掩人耳目,那你我之間,禮數便能少則少罷。”
梅林玉一聽這話,心裡更有些小鼓亂捶,可比起裴妍被移送的事兒,這卻不足讓他眼下多想了。
他隻抱了拳向姜越道:“豈敢豈敢。草民得見王爺天姿都是沾着哥哥的臉面,往後又哪兒敢不敬重的?草民隻管着嘴就是了,少禮是絕不敢的。”
姜越聽了這話,無聲地看裴鈞一眼,似要詢他意見,卻見裴鈞正垂眸細想着别的事兒,不免叫了聲:“裴鈞,眼下是回你府上?”
裴鈞點頭,回神道:“今夜……我想或然該将六部也一道請來。”
梅林玉慣來是懂不得裴鈞官中事務的,此時便隻有姜越問:“你可是有什麼新的打算了?”
裴鈞輕輕颔首,若有所思地凝眉一歎:“我在想,這或然是個好時機……”
姜越問:“什麼好時機?”
裴鈞擡眼看看他,又看看梅林玉,低聲吐出二字:
“辭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