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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其罪四十三 · 替役(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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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事務議完,内閣由宮差領去中慶殿禀事,早朝不歡而散。

姜越被泰王、成王拉住說話,一時脫身不得,裴鈞便同他換了個眼色,先讓方明珏扶着自己出了大殿。

這時,方才給他搬椅子的那個宮人也跟着他出來了,還向石階下的門廊處指了指,又給他帶來了姜越的第二句話:“出宮路途尚遠,請裴大人坐上那物,省些力氣。”

裴鈞狐疑,凝眸看向他所指處,竟見那高大的銅釘拱門的門腳處,停放着一輛木制的輪椅,椅子上還墊了張紫綢墊子,在夏日陽光下幾乎熠熠生輝。

他夾着方明珏催促着走上前,由闫玉亮幫扶着坐上那輪椅,心裡是抹了蜜似的甜,趕緊向身後招呼:“快快,師兄,推我。”

闫玉亮無奈又認命地走到他身後,正推他走出幾步,此時忽然一停。他身後的方明珏險些撞上他後背,不由推他一把:“怎麼了你,腳不好使了?”

“嘿,你怎麼說話呢。”闫玉亮擡手掐了他後頸一把,沖他和裴鈞努努嘴,“你們看那邊兒。”

裴鈞和方明珏随他示意看向不遠處,隻見大殿左側的抱柱遊廊上,正有一列翰林衣飾的年輕官員抱着書冊走向通往内閣的紅木小門。為首者青衫烏發,神姿豐俊,回首與身後人說鬧一二,長眉帶笑,容貌十分出挑。

“那就是蔡岚,蔡家老三。你們還是頭回見着罷?”闫玉亮袖起手繼續向台階下走,“當初授任的時候我在吏部晃眼兒見着他,真是吓了一跳。”說着他撞了撞方明珏的胳膊,壓低聲兒問:“你就不覺得他瞧着特像一個人麼?”

“像誰?”方明珏扶着裴鈞走在他身邊,聞言再度看向那蔡岚,皺起眉頭一想,忽地轉頭看看裴鈞,終于哎嗐一聲:“我知道了,大仙兒!這蔡三的眉眼,瞧着還真有點兒你當年那意思!”

“可别寒碜我了。”裴鈞笑了一聲,此時目光落在那遙遙走開的蔡岚身上,眉頭輕輕一挑,唇角的笑意帶了絲諷刺,蔑然一歎道,“人家是風華正茂的西林才俊,我如今又老又病坐上輪椅,哪兒比得上啊……”

中慶殿中,内閣重臣列座。

姜湛一邊咳嗽着,一邊由胡黎扶着姗姗來遲,斂了白金的龍袍坐在大殿之上,見人都齊了,便免禮先問了句:“今日裴鈞可上朝了?”

胡黎答了句:“回皇上話,上朝了。”

姜湛握拳在口邊咳了兩聲,忍一時道:“那……晉王又如何?”

九座閣部中,趙太保起身回禀:“晉王爺一如既往,分外安靜。”

“可他安靜了十來年,每每出聲,卻必是大事!”姜湛靠在扶手上,目色散亂地看向群臣,“他複生一事,你們如何看待?”

薛太傅起身道:“回禀皇上,臣以為複生之說不可盡信,假死蓄力、占據民心才是實情。晉王此舉,無異于昭然野心,皇上不得不防!”

姜湛聽言,似乎微微遲疑:“薛太傅此言雖有道理,可晉王是朕的皇叔,先皇過去很器重他,朝中兵事亦有賴他提點,要防他,實在令朕心痛,先皇若見此景,定然也以朕為不悌。”

“皇上。”蔡延在首座出聲了,“制衡朝野,是置天下先于手足。若晉王當真沒有反意,心中自然不會怨怼,先皇在天之靈若知,亦不會怪罪皇上的。臣等隻望為皇上分憂,早做準備,未雨綢缪。”

姜湛勉為其難點點頭,歎了口氣道,“太師說的也是,那内閣今日便将合适的方略票拟呈上罷。”

薛太傅又道:“啟禀皇上,今日早朝裴少傅提出一事,也需票拟。”

姜湛在座上微微皺眉:“朕聽說了。他想立刑部尚書,你們否了,李寶鑫提了禦史台的張斷丞。”

他看向張嶺,問道:“聽說這張斷丞,是張大人家的三公子?”

張嶺不及回話,薛太傅代他答道:“不錯。張斷丞才思敏捷、人品貴重,加之出身世家、精通律學,實在是上佳人選。”

“但此人也是晉王的學生。”姜湛想起了張三揭露随喜的事,目光便依舊放在張嶺身上,“此事,裴少傅怎麼看?”

趙太保道:“裴少傅自是不同意的。”

張嶺皺起眉來,聽姜湛又問:“那張大人怎麼看?”

張嶺稍稍拱手低頭,面色無波:“犬子年資還淺,學術不齊,恐難當大任。”

“今日這太陽是打西邊兒出來的。”姜湛眉宇陰沉,隻笑了笑,“張大人竟同裴少傅一番意見,實在是多年未有。隻是……既然吏部能提他出來,内閣又無從否決,定然是他政績斐然、行事端正,如此也确然可做人選考慮,下次早朝便令群臣票議罷,若是通過,便着他即日上任,既他是張大人愛子,張大人便多多提訓。刑部空着也不是辦法。”

說完他看向張嶺,深意道:“朕信張大人,一定教子有方。”

張嶺聽言微凜,即刻起身叩首:“臣代犬子叩謝皇上恩典。”

姜湛擡手喚他免禮。張嶺入座,另側趙太保又站起身來:“皇上,眼下還有一事至為緊要。”

他與蔡延對視一眼,細細禀道:“今日,京兆司查停梅氏商号,以緻京關糧草不齊、無法輸運,裴少傅雖說是為軍需查檢之故,可撞在這月末送糧的節骨眼兒上,内閣以為,他的意圖并非如此。”

姜湛靜靜聽完這含沙射影的話,斜目看了趙太保身側的蔡延一眼,見蔡延半阖眼睑,一張臉古井無波,不禁秀目輕轉,思慮起來。

片刻後,他輕歎一聲,徑直道了句:“放了裴妍罷。”

趙太保一愣:“可皇上,裴妍謀害皇親、罪無可赦——”

“當真麼?”姜湛看向趙太保道,“朕怎麼聽聞瑞王的妾室已供出了實情?此案難道不是妾室因妒想毒害裴妍,卻誤殺了瑞王麼?那裴妍謀害之罪何來?”

他微微坐直身子,審視在場閣部道:“既是在内朝,朕便實話說了罷。朕知道内閣想借裴妍一案管住裴鈞的手腳,可裴妍再關下去,無非是個‘死’字。死了她,非但管不住裴鈞,還更激怒了裴鈞,叫朝班不和、閣臣有隙,這難道不是得不償失?況此事關乎國境軍需,不放糧,邊防糧草缺失,兵将易起動亂,這也不是内閣願見的罷?”

說着,他和末座的張嶺交換了一下目光,看向蔡延道:“朕知道,蔡太師愛子新喪,皆因裴鈞捅出刺客一事,憂思之情定然難解,想借裴鈞親姐一洩憤慨在所難免,可此事中,關乎晉王生死的疑窦雖存,可當先犯事的确然是令郎,令郎想殺的也确是朕的皇叔,朕以為,此事太師得認。”

蔡延聞言,面色一黯,緩緩從座中起身,顫巍巍一拜:“皇上說的是,老臣慚愧。”

姜湛道:“法理不外乎人情,太師高年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朕是體恤的,便免去你蔡氏一族與晉王受刺一案的牽連。可國法還是國法,太師雖則是一國之師,手握重權,亦不可濫施法度,殃及無辜。朕望蔡太師以此為戒,下不為例。”

“老臣遵旨,謝皇上隆恩。”蔡延扶着桌角下跪叩首,見姜湛擡手免禮,才又緩緩入座。

退了内朝,姜湛讓胡黎追上了還沒出宮的張嶺,在禦花園單獨召見了他。

其時園中海棠方謝,在青磚上落了滿地,姜湛踱着慢慢的步子,一遍又一遍地原地踱着,直至周身的香氣漸漸馥郁,咳了起來,才發覺四周的落花都被他踩成了一地碎泥。

張嶺向他請了安,聽他賜座問道:“依你看,朕做的對麼?”

他不坐,張嶺也不敢坐,隻站着道:“皇上做的對。”

“哦?”姜湛看向他,“朕要放了裴鈞的姐姐,還以為張大人會有微詞。”

張嶺道:“既已審理清明,裴妍無罪,當然是要釋放的。裴子羽氣焰日足,蔡太師行事有過,此時确然需要制衡。”

“隻是如此制衡,怕也不長久。”姜湛秀眉下的眼神不乏陰狠之色,“晉王此番假死,造了這麼大的聲勢,聽說現在宮外都在傳,說晉王是當年皇爺爺臨終見的最後一人,有什麼傳位诏書。他們說晉王才是正統,是天命所歸……張大人,你怎麼看?”

張嶺忙道:“絕無此事,那隻是坊間傳言罷了。不過裴子羽和晉王如此行事,确然如薛太傅所說,是虎狼之心昭顯,皇上實在該有所防備。”

“防備?”姜湛暗暗咬牙,“朕現在就想殺了晉王。”

張嶺道:“皇上冷靜,萬萬不可。晉王的封地廣袤,以壑州為心雄踞北關,北抗侖圖,東抵沙燕,而晉王的親衛軍,鎮北十六旗鐵騎和鎮南大營的二十八衛所,自永順朝起,就巡邊固疆,操練不綴,一直是我朝所有兵力中的至強者。雖其軍饷、兵冊言說隻有七八萬人,年年相差無幾,但壑州一帶雖則寒涼,卻并非沒有良田牛馬。未知其實地情狀,其兵力數量實在難以估算。殺晉王易,平壑州難,皇上萬不可輕舉妄動。”

“那要朕怎麼辦?”姜湛在院中石凳坐下,說話的聲音有些微顫,“傳說他有三十萬大軍,日日在邊境枕戈擔待,如今不臣之心如此昭然,要朕如何安寝?何況有了裴鈞幫他出謀劃策,他更是如虎添翼!他若有朝一□□宮把朕給——”

“皇上,”張嶺适時打斷了他,思索片刻道,“眼下局面還尚可應對,皇上不必如此驚惶。”

姜湛拉他近前一步,壓低聲問:“如何應對?”

張嶺道:“須知晉王十六七歲便從軍出征,多次往來駐守壑州。壑州之所以堅不可破,皆因永順一朝鞏固邊防和晉王長達十載的韬晦經營,使得軍政一統、内外一體。皇上若想破除此局,可先從替換壑州大小官員開始,漸漸孤立晉王兵權,如此才可分化内外,徐徐圖之。”

“徐徐圖之?那要多久才可解朕燃眉之急!”姜湛皺起眉頭,神色很是不耐,目光中的陰郁愈濃,“那裴子羽呢?”

這個名字讓張嶺沉默了片刻。

這片刻過去後,他貫來古井無波的面皮上似乎有了絲波瀾:“晉王有兵權,是皇親,縱有不臣之心,皇上亦需忌憚,可裴子羽是臣,皇上是君,君不應就臣,臣不可懾君。若裴子羽真有忤逆造反之謀,皇上應當早做了斷,切莫姑息。”

“你是說……殺了他?”

姜湛的牙關間溢出這三個字,讓他自己都驚出身冷汗:“可朝中不少官員都是他這些年不斷保舉安置的,如今更有闫玉亮替他操持人事調令,闫玉亮又是從前那高相廷的學生,承了他師父的人脈,精于活絡關系,他裴黨的人便近在前朝,遠在地方,上至中央,下通州府,連朕都不全知道這些人是誰……正是他們上下一心,才能占住文臣的缺位,拖住蔡氏的爪牙。要是殺了裴鈞,蔡氏死灰複燃,必會傾軋票權、欺上瞞下,再次獨攬朝綱……張大人,你是忘了當年廢太子後的滿朝昏晦了麼?”

張嶺灰敗的眉梢一抖,喑啞道:“臣,不敢忘。”

“是啊,怎麼敢忘呢……張大人到底曾是皇兄的師父。”姜湛緊鎖眉宇,頭疼地閉上了眼,一旦想到這十來年的噩夢,他的手都禁不住微微顫抖起來,“朕親眼見皇兄被刀劍架着,親眼見他郁結宮中,自焚而死。張大人也被蔡延貶去了延平縣衙,足足三年有餘……那時朕在宮中過的是何等卑賤的日子,連一介宮女太監,都能把朕踩在腳下。若非高相廷将你調回到青雲監,若非……裴子羽入宮侍讀,朕絕不可能從蔡延的蛇鱗下爬出來。可如今,到底是蛇鱗尚在,冢虎出山,張大人,你說朕這一局……如何破?”

這幾句話裡的“曾經”讓張嶺有些許失神,聽到這一問,他才斂息抱拳:“是臣無用,叫皇上受苦了。也是臣當年沒有教好裴子羽,否則……今日不會是這個局面。請皇上容臣思索,臣定竭心盡力為皇上破此危局。”

姜湛留意到了他右手小指上碧玉的戒指,垂了垂眼:“張大人這些年,倒是一直戴着這枚玉戒……如今朝政危難之秋,朕還能倚靠張大人,就像當年祖皇帝爺倚靠張津張大人一般,已是萬幸了,張大人切勿自責。”

張嶺聞言,連忙跪地拜服:“博陵張氏感沐天恩,惟以死報,為皇上分憂,絕不敢居功。”

看他這般謙恭之狀,姜湛眸中泛起苦冷的諷刺,半晌隻道:“好了,朕知道。張大人辛苦了,便先回去罷。”說着,就讓胡黎将張嶺送走了。

眼看張嶺離開,姜湛還在回想那一句“徐徐圖之”,眼中的不甘和怨憤不斷糾纏,腦中更是停不下來地想着:裴鈞和晉王,晉王和裴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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