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話的是朝中另外一位大臣。
懷安登基不立後,一直是朝中大臣的一塊心病。
眼下懷安的身體看着平穩下來,但單看那蒼白面色,亦知龍體不安。
不少野心勃勃的朝臣抱着和碎圖國國君一樣的想法,一旦家中女眷懷上龍嗣,整個家族都将得道升天。
附和的朝臣越來越多,懷安倚在龍椅上,蒼白的手握着朱砂禦筆,“那便依諸位愛卿所言,選秀。”
水能承舟,亦能覆舟。
懷安明白這個道理,秀先選着,能不能選得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晏舊辭神色有一瞬的晦暗,下一刻展顔,又是清風霁月的模樣,他安撫好使者,宴會如常。
歌姬扭着纖細腰肢,腳踝鈴铛在旋轉的舞步中清脆作響,柔白的腳掌踩在為顯喜慶而鋪得猩紅地毯上。
一雙生着粗繭的手出現在懷安面前,他仰面和南澈無害的眼睛對上,南澈道:“皇上,美酒不負佳人。”
南澈伺候人事無巨細,但鮮少多出什麼動作,這般主動,倒是第一次。
懷安想起自己方才說的選秀,隐隐有些心虛,他接過酒杯,在南澈的注視中一飲而盡。
這酒很辣,懷安不是一個常沾酒的人,他的臉皺成一團,還要誇贊,“好喝。”
南澈握着銀器制成的酒樽,汩汩清液傾瀉,“皇上喜歡,多喝。”
章程說過,懷安的身體狀況不宜飲酒。
懷安的耳朵燒了起來,酒液的灼熱感勾勾纏纏繞進他的四肢百骸,他的指腹發軟,觸及帶着冷意的酒杯,唇抿了一口,水色暈染開。
南澈的視線在懷安的唇上停頓一兩秒,而後不動聲色将懷安的酒杯添滿了。
晏舊辭與使者和朝臣說了些話,目光再落到宴席的主座上時,面色蒼白的人臉頰起了紅暈,那雙近來烏黑清亮的眸子也泛起了潋滟水光。
“皇上喝酒了?”
“是奴才...”南澈低眉順眼,做足了瑟縮怯懦的奴才姿态,然而他話沒說完,懷安的聲音緊跟着響起。
“老師,”懷安的眼眸不聚焦,他的聲音被酒泡軟,尾音上翹,好似一把鈎子,惹得人喉嚨發癢,他伸出手牽住晏舊辭的寬大衣袍,“是學生貪杯多飲了些。”
空氣在瞬間變燥。
晏舊辭和南澈同時感到口渴,他們的目光鎖死在那隻握着白色袍子的蒼白玉手上。
晏舊辭手指輕覆懷安的手背,他拂開一片雲般撥開懷安的手,聲音宛若山間水,“皇上醉了,南澈,你帶皇上去休憩。”
南澈的頭不曾擡起過,他頭顱定住,黑沉沉的眼珠從左往右移。
沾、花、惹、草。
“奴才絕不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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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的聲音如流水般逐漸從懷安的耳邊遠去,一場雪吞沒了所有的蟬,宮裡靜得可怕,幾盞紙糊的燈在重重綠葉裡垂下鬼影。
懷安的步子踉跄,他的手腕被人攥住了,南澈走得極快,懷安跟得勉強。
今晚南澈喂給他的酒實在辛辣,他的喉間不舒服,腦子在酒精的侵蝕下也變得暈漲。
“南...唔!”
懷安剛發出一個字音,嘴巴就被人捂住了,他的背撞在樹幹上,疼得他折了一下眉。
“安靜些,”幽幽白色燭火下,南澈的臉上多出陰翳的色調,他的背挺直,眼眸自上而下掃視懷安。
懷安的大半張臉都被南澈的手掌捂住,他霧蒙蒙的一雙醉眼睜大,微微錯愕的看着南澈。
下一瞬,懷安伸出雙手摟住懷安的脖頸,偏涼的掌心擦過南澈的體溫,懷安哄小孩兒一般用指腹緩慢摩擦南澈後頸凸起的骨頭。
含糊不清道,“别生氣,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南澈的手掌沒有拿開,懷安柔軟的唇瓣挨蹭南澈的掌心,他能夠盡數感知懷安的呼吸。
南澈眼眸微眯,現下宮中的防衛都集中在宴會上,本應寸步不離守着懷安的宋賀,因為宋遠知回京都,興奮中忘了自己的職責。
而即便如此,事無遺漏的晏舊辭也未對南澈單獨護送懷安生出什麼戒備之心。
在他們眼裡,南澈不過是一條被踩到地底都不知要反擊的賤狗。
生來便是奴才的命。
南澈的手掌捂着懷安的口鼻,他微微收緊手,所以,即便他在這裡殺了懷安,偌大的皇宮中人哪怕是懷疑宮中進了刺客,都不會懷疑是他殺了懷安。
南澈這樣想着,他的神色陰狠,如同看一件死物一般看着懷安。
“啊!...放開!”懷安因為疼意而泅濕眼睫,薄紅暈染開,“南澈,你是小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