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冷香從白釉熏爐浮出,靜默在醉春殿内。
徐公公的額頭上多了冷汗,他不敢擡頭,眼珠盯着自己的腳尖。
京都皆言懷安是暴君,他曾遠遠的看見過懷安在賞花池旁用鞭子生生得将人抽得血肉模糊。
皇帝有副好皮囊,美人面挂着盈盈笑意,他吩咐伺候在一旁的太監取了玉盞,将那被抽打之人的血接于玉器之中,猶如地獄羅刹,用那人的血去澆花。
躲在暗處的徐公公落荒而逃。
豆大的汗珠砸在徐公公的鞋子上,這段時日他為皇帝選佳人,幾乎要被高位上的人這副溫和模樣給欺騙了,忘了他暴君的本質。
被扣上暴君的懷安還在糾結古代有沒有狂犬疫苗這個問題,他沒有聽清楚徐公公說了些什麼,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個嗯。
話音剛落下,徐公公“撲通”一聲跪下去,領旨後,人連滾帶爬的離開了醉春殿。
舉着畫像的宮人們也一并匆匆離開。
懷安被膝蓋跪地的聲音驚回了神,他注視徐公公寫着一萬分害怕的背影,摸摸自己的臉,茫然詢問,“我很吓人嗎?”
醉春殿裡的太監隻剩下南澈,徐公公在時,他便站在懷安的身側,他躬身,臉埋進陰影裡,“您是天子。”
坐高堂,掌生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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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昨晚醉酒後被他壓在樹幹上,毫無反抗之力,蒼白細嫩的手腕被他咬開,鐵鏽般的血腥氣從黛青色血管流出,沾染白雪一般的皮膚。
麻煩精很痛,眼裡都是濕潤的一片,晶瑩剔透的淚珠挂在長長的眼睫。
他很想很想捏碎懷安。
他在這深宮裡讨生活,素來謹慎狠辣。
他不該留下不計後果的咬痕舔舐,更不該...在留下這般荒謬的把柄後,沒有殺掉懷安。
他将懷安抱回來,找來章程處理完傷口後,僅僅留了寝殿裡的一盞燈,燈火不足以驅散所有的安,南澈隐在昏暗與模糊裡,他坐在懷安的床邊,黑白的眼盯着懷安的睡顔,想了無數種殺死懷安的方法。
一直到晨光熹微。
南澈維持着僵坐的姿勢,他的手指稍動,袖口裡藏着章程給他的無色無味劇毒。
龍床上人的眼睫輕顫,與此同時,南澈擰開了藥瓶。
必須在此刻殺了懷安,否則,懷安睜開眼,知曉他昨晚做的事情,他所有的僞裝都會前功盡棄。
處理一個知道他秘密的廢物皇帝對南澈來說不是什麼難事,隻是,皇帝在此刻死掉,對于他來說會很麻煩。
是的,隻是很麻煩。
他沒有任何的恻隐之心。
單秒的時間軸被無限切割,懷安即将睜眼的刹那,南澈飛速運轉的大腦歸于平靜,唯有一個念頭存活:這個廢物知道後,要拿我怎麼辦呢?
強烈的興奮将南澈包裹,以至于他的眸底多了些許猩紅。
懷安清潤的眼毫無防備與南澈對視。
南澈感覺到自己身體某處斷了一根弦,軀體缺失了一塊,他很想要将懷安一口吞掉,塞進他的身體裡,填補強烈的饑餓感。
他在等待懷安的質問。
等待羔羊對獵人亮出刀柄,再順利成章的咬斷羔羊的咽喉。
“唔,南澈,我的頭好暈,嘶,手也有一些疼,”懷安低頭,他的兩隻手都纏上了紗布。
南澈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是奴才失職,皇上您昨日醉了,奴才帶您回來,您遇見了狗,”
懷安仰着臉,幹淨的眼眸看着他,不摻雜一絲雜質。
南澈話語稍頓,他唇邊笑意擴大,“您遇見了狗,一定要蹲在那裡學小狗汪汪叫,結果,被惡狗咬了手腕。”
“是奴才沒有守好您,請您責罰。”
麻煩精在聽到後做了什麼?
麻煩精的耳朵紅了,那紅好似夏日裡奪目的晚霞,從麻煩精的耳朵脖子燒到臉頰,麻煩精将自己捂在了被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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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惜。
此刻南澈彎着腰回答懷安的話語,腦海裡浮現早上的場景。
麻煩精全部忘了呢。
真是、太可惜了。
懷安聽到南澈‘您是天子’的回答,他坐在龍椅上,紅色的衣袍愈發襯得他膚色蒼白如冷玉,他剛要開口說話,喉間先泛起癢意,懷安劇烈咳嗽幾聲,似有血腥要從中嗆出,眼睫不自覺被透明的液體濡濕。
二次複活後,這具身體的狀況變得更差了。
懷安氣息單薄,濡濕的烏眸緊緊望着南澈,“那你呢,你怕我嗎?”
懷安好似風中殘葉,南澈兀自否定了這樣的想法,懷安更像是即将要消融的雪,這捧雪正望着他,眸裡盡數渴求。
“奴才是您的狗。”
主人與狗,本就是馴養與被馴養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