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賀那邊還未調查出結果,京都中便出事了。
最初是城中西邊米鋪的掌櫃,走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用刀活生生捅死,米鋪裡的糧食被一群人哄搶而盡。
官府前去逮捕,反而被一群平民給亂刀砍死。
刑部正準備出手,這些百姓反倒先圍困了皇宮,咒罵着皇帝無德,天道震怒。
要求用大火炙烤皇帝,以平息天道震怒。
宋遠知帶着士兵守在城門前,森白的刀光亮出,那些百姓往後退了幾步,面黃肌瘦的臉,猩紅的眼睛死死盯着守在最前面在宋遠知。
突然,一個青年撲過去,他咬住宋遠知的手臂,生生撕扯下一塊肉,狼吞虎咽。
整個現場都亂了起來,宋遠知的下将抽出刀柄了結了青年,百姓和士兵厮殺在一起,宮門前很快落滿了不詳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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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大臣個個面色凝重,懷安坐在龍椅上聽宋遠知上報情況。
“皇上,今年降的雪,凍死了百姓們田地裡的莊稼,今年百姓田地裡幾乎顆粒無收,京都糧食無法供應,百姓們都餓瘋了。”
宋遠知的胳膊已經被包紮過,他一心為百姓,對百姓傷人的事情一字不提。
懷安思索,“國庫裡還有糧嗎?”
晏舊辭聞言立刻站出來,“回禀皇上,今年異像頻發,各地收成不佳,國庫雖有餘量,但遠不足以養活京都衆人。”
“若是盡數用來救濟,能撐多少時日?”
“至多兩月。”
“老師,煩請您将糧食充足的郡縣統計出來,即刻從這些郡縣調取糧食送往京都,”懷安轉眸,“宋遠知将軍,”
“末将在。”
“你拿着朕的腰牌去國庫領糧,将糧食分發給百姓,記住,你一定要親力親為,确保這些糧食送到百姓手中,一旦發現藏污者,無需上報,就地格殺。”
“是。”
事情有條不紊的安排下去,下朝後,懷安沒有回醉春殿,他換了常服,往宮門外走去。
尚未至宮門,不堪入耳的謾罵已經灌入懷安的耳朵。
總結起來無非帝王無能,天道震怒。
一個粗狂的漢字喊道,“叫那狗皇帝出來!皇帝不死!天道怒火不熄!”
“為君者殘暴!為民者遭難!我去寺廟求解,寺廟有言,必須将這暴君置于烈火焚燒!”
一聲勝過一聲,民衆慷慨激昂。
南澈跟在懷安後面,他看着宮門外,視線再次聚焦到懷安臉上。
懷安定定看着人群,他似乎有些難過,在這些唾沫星子前,人似乎要碎掉。
南澈有些煩躁,他目光冷冰冰的看向人群,誰做的?
他分明已經停手,答案不言而喻。
“南澈,你看見那個媽媽了嗎?”懷安落下歎息,“她懷裡的孩子出生應不足半年,模樣幹瘦,看着樣子撐不過多久,若不是夏日落了那場雪,他本該有一個好人生。”
南澈生不出幾分憐憫。
他沒有被自己的媽媽抱過,那個女人隻會在他身上掐出青紫的痕迹,将對那個男人的怨氣發洩在他身上。
他也不知道所謂的好人生是如何。
他在深宮裡如履薄冰的活着,殺掉别人,或者被殺,他從來沒有第三種選擇。
原來,這個人對誰都這般的好心泛濫,可為什麼從前對他那樣壞,是因為要死了嗎?
“皇上,什麼樣的人生才是好的人生?也許他今年躲過了這場雪,但也許他會遇見強盜被捅死,流連青樓染上花病,夜間夢呓将自己吓死,誰都無法保證度過此間苦厄,便能得下一個圓滿人間,很多事便是求不得。”
懷安突然抱住南澈,“你也很辛苦吧,南澈小朋友。”
他們站在宮牆後,前方是騷亂,而後是富麗堂皇的宮殿,在樹影下,無人能留意到他們。
南澈的心髒像是被什麼可惡的存在給狠狠捅了一下,他感覺到痛。
懷安沒有南澈高,他踮起腳,手摸摸南澈的頭,“對不起,我讓你過了那樣糟糕的人生,我應該早點明白自己的心意,早點走到你身邊,不讓你一個人。”
南澈痛得更厲害了,仿佛是那些曾經的傷口被回溯,一個一個血窟窿出現在他身上。
讓他再也無法冷漠不屑的說,我不痛的。
其實我很痛,
我也很嫉妒。
嫉妒别人得你憐憫,嫉妒我不是那個唯一。
【愛意值:87%。】
【宿主加油!再接再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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糧食發放出去後,京都百姓的躁動稍稍平複些許。
然而情況并沒有好轉。
受災的地方不僅僅在京都,周遭郡縣都有所牽連。
相鄰郡縣聞言京都放糧,一衆流民湧向京都,京都人口激增。
國庫糧倉更是無法支撐。
“皇上,近日發生幾起流民暴亂,臣認為,京都不宜再接納流民,應在城牆處設置排查關卡。”
講話的是一位朝臣。
另一位朝臣出列道,“現下民生多艱,四方怨聲載道,聖上開糧倉,民間百姓對聖上贊口不絕,若是此時将流民關于城牆外,怕是有損聖上美德。”
兩撥人争吵不休。
懷安看向晏舊辭,“老師以為呢?”
“微臣認為,城門不可再開,現下京都流民已遠超所能容納之量,國庫糧倉至多再撐半月,”
“微臣往各郡縣調度的糧食還需一月才能進京,當下非但不能再往京都添流民,原本收納入京都的流民都應趕出城門外。”
晏舊辭說的有道理,但未免薄情。
然而眼下沒有比這更合适的方法。
懷安道:“那便按照老師說的去做。”
隔日,宋遠知來禀報,“城外流民辱罵不止,說皇上您……”
“薄情寡義,不得好死?”
懷安接上,季節入了秋,他的身子也變得不利落,咳嗽起熱是常有的事情。
宋遠知臉色一變。
懷安笑,“别跪,這話又不是宋将軍說的,更何況,他們說的沒錯。身為一國之君,卻無法救臣民,屬實無能。”
“天災非人力能阻擋,皇上已經做得極佳。”
懷安不在意這些人如何評價他,他隻能夠力所能及的去救他能救的人。
無法度衆生。
懷安與宋遠知聊了幾句,夕陽逐漸隐入宮牆。
“朕能信你嗎?”
“末将願為皇上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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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安連着數日操勞,饑荒的事情尚未解決,他自己先病倒了。
醉春殿裡,章程隔着白手帕給懷安查看脈像。
坦白講,他根本沒想到這病美人能活到今時今日。
在他和南澈的計劃裡,懷安早在犯病抽人時就該撒手人寰。
沒想到這病美人命大,奇迹般的活過來了。
但在雪裡凍的那一夜,也夠這美人上西天,更何況他放了那麼多的血。
章程從未見過這般狀況。
他開了幾副溫陽滋補的藥,這些藥隻能起輔助作用,無法根治懷安。
懷安困倦地合上眼後,章程和南澈走出偏殿。
“殿下,您究竟是如何想的?上次您…”
章程言語未盡。
上次宮晏,南澈突然找他,他是見着南澈單獨将小皇帝給帶走的。
章程興奮搓手。
月黑風高正是殺人夜。
這樣好的機會,南澈必然得要了小皇帝的命。
離譜的是,南澈僅僅隻是咬傷了病美人的手腕。
章程斟酌着措辭,“殿下,您不會是在雪地裡喝了小皇帝的血,被那血裡的毒素毒壞了腦子吧?”
“他還有用,”南澈道,“晏舊辭想殺皇帝,擁護新帝。”
“哪兒來的新帝,那些皇子不是都被殿下給弄死了嗎?!我們可就隻留了這麼一個傀儡!”
章程突然想到什麼,他一拍腦門兒,“哦對,打真寺的那個夜晚被接進丞相府的男孩兒,但是不對啊,我去查過那男孩的身份,他不過就是一個流浪乞兒…”
章程反應過來,“殿下你是說,這死能裝的丞相要指鹿為馬?”
“按照晏舊辭現下在朝中的聲望與權勢,他說懷安是假皇帝,都不會有人說出一個不字,”南澈目光望向寝殿内,“我需要借着他的手,找出暗林衛,殺了丞相。”
“他現在不能死。”
章程迷惑,丞相雖在朝中獨大,但丞相并無兵權,掌握兵權的宋遠知對病美人是忠心耿耿。
對付一個丞相而已,暫且不提南澈手下的軍隊,單是搜集情報網的殺手就能取了丞相的項上人頭。
何必要繞這麼大的一個圈子。
但章程的優點就是,面對上司說的話,絕對不多問。
“殿下思慮周全,然而我需要提醒殿下的是,他的身體虧空的厲害,即使用最珍貴的藥物吊着,也活不過三年,越往後他越會痛苦不堪。”
“那就吊着。”
章程微愣,南澈講這話的語氣幾乎有些偏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