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纏綿數日,短暫的放了晴。
一匹快馬穿過泥沙走石,進了京都城門。
“急報!晏丞相被人殺害了!”
放晴的天際再次被烏雲吞噬。
金銮殿内,懷安周身着彌漫着低氣壓,“什麼叫做不知道老師怎麼死的?!朕讓你們守着老師,将老師安然無恙的送到北荒,你們就是這般辦事的!”
鬼門關走過一遭後 ,皇帝好似換了一個人,這樣的震怒已經許久未見。
懷安身子孱弱,受不住這般的氣,他傷心難過又憤怒,扯得這具破敗身軀止不住咳。
這些時日經由南澈的手勉強養出的好氣色輕而易舉的潰散。
懷安的十指攥緊龍椅寶座,眼目猩紅,似要将在場的人誅殺殆盡。
“你仔細想一想,有沒有遇見什麼可疑的人,如若說不出,朕現在就送你去見晏丞相,你便在黃泉路上向晏丞相賠罪吧!”
負責押送的官兵叫李貴,他是由晏舊辭一手提拔到今天的位置的,正是因為如此,懷安才放心将押送晏舊辭的差事交給他。
李貴跪在大殿中,他身上的衣衫已經濕透,項上人頭随時都将落地的恐懼感快要逼瘋他。
他眼珠顫動,晏舊辭死前的每一個細節在李貴的腦海中過,“晏丞相他離京後染了病,下臣憂心晏丞相無法受舟車勞頓之苦,短暫的停在了驿站,事發當晚下臣為晏丞相送過餐食,并吩咐手下五餘人守在晏丞相門口。”
“下臣該死,夜裡未能聽見任何動靜,早上要接晏丞相趕路時,下臣才發現守門的人都被迷暈了過去,下臣起初以為是晏丞相生了逃離的心思,推開門就看見...看見晏丞相倒在地上。”
那死狀,饒是李貴一個在戰場厮殺過的人也覺得無法接受。
“晏丞相的雙手都被人用匕首砍斷了,且雙手的刀傷嚴重。”
看起來更像是兇手在砍斷雙手之前,先用匕首刺穿了晏丞相的雙手,也許漆黑的眼睛還在欣賞這位清風霁月的大人流露出來的痛苦。
“晏丞相的心髒也被...”李貴聲音發抖,“心髒也被一并挖了出來,像是被作案者生生捏碎了。”
李貴原是不知道地上的零散組織是什麼,知道他看見晏舊辭的心空了。
“下臣在晏丞相旁尋到了這把匕首,下臣懷疑晏丞相是否得罪了什麼人,才,才遭遇此等殺生之禍。”
朝野寂靜,朝中和晏丞相樹敵者,隻有高堂上的那麼一位。
事實上,李貴在看見晏舊辭的屍體時,第一反應也是高堂上的那位動的手,如今賊喊捉賊。
匕首被南澈接過,呈到懷安面前,懷安看着紅色木安裡的匕首。
這把匕首并未什麼特别,在宮中極為常見,任何人都能拿到。
懷安長久注視。
朝堂上李貴的呼吸一聲比一聲急促,瀕死的感覺讓他恐懼,他内心在瘋狂祈禱,他已經将關鍵性證據呈上去了,不關他的事,不關他的事,不要殺他,他不想死,他想活。
南澈是金銮殿中距離懷安最近的人,懷安注視着匕首,他注視着懷安。
黛青色的血管從懷安蒼白如玉的手背繃起,他的長睫垂落陰影一片,清潤的眼眸多了許多戾氣。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
金銮殿靜得可聞雪落聲。
許久許久,懷安收回注視匕首的視線,他将匕首放回紅木托盤。
随着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音,“押送官李貴護主不力,拖下去斬首,三日後斬首。”
李貴心中的弦繃斷,“皇上,求皇上饒下臣一命,下臣願意找到兇手帶功立罪,下官不想死。”
李貴仰視高坐之上的人,穿着玄色衣衫的帝王不為所動,溫柔的笑意挂着也掩不住血腥的殺戮。
侍衛一左一右拖住李貴,李貴自知自己難逃一死,他破口大罵,“晏舊辭謀反當誅連九族!皇上包庇禍心,才緻晏舊辭那個反賊招來殺身之禍,他本就該死!我何錯有之!皇上,天道不公,如此,你會遭報應的!我等着你被拖入泥潭的那一日!”
絕望的嘶吼貫穿金銮殿。
侍衛堵住了李貴的嘴,但那些字句永遠都無法被消磨。
懷安坐在龍椅上,他目光掃過在場臣子的表情,而後起身,“朕乏了,諸位散了吧。”
懷安未等衆人是何反應,他搖搖晃晃站起來,金貴的布料壓在他身上似乎有千斤重,懷安步子踉跄,尚未走出幾步,整個人往下墜。
南澈就站在懷安不到一米的位置,他有能力接住懷安的,他臉上做出慌亂的神情,手着急忙慌的伸過去,指尖在觸及懷安時,堪堪錯開。
他冰冷的黑眸注視着懷安倒在地上,人群變得雜亂,朝臣蜂擁而上,南澈被人群沖散開,逐漸,與懷安的距離越隔越遠。
懷安這一病就是數日。
他的精神肉眼可見的消弭下去,南澈端着發苦的藥一勺一勺給懷安喂下去。
懷安周身的氣質很靜,發苦的藥物喝下去,面上半分神色不改。
玉勺在瓷碗裡碰撞,陰雨淅淅瀝瀝的下。
“老師,是被你殺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