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程小心翼翼觀察南澈的臉色,幹巴巴道,“啊,我突然想起來,丞相府裡養的那幾條蛇還沒有喂食,我得趕緊回去了。”、
章程一溜煙跑得沒影。
燭火将南澈的面容切割,他屈膝跪上床,大手托起懷安的臉,目光陰恻恻,“好啊,我帶你去見你的老師。”
裝夢魇的懷安有一瞬間的後悔,南澈瘋起來,他真的有些招架不住。
次日南澈并未表現出什麼異樣,他端着漆黑發苦的藥,一勺勺喂懷安。
懷安抗拒喝藥,就像生病的人抗拒去醫院一樣。
他的舌根已經被這藥物作弄的發麻,纖長的眼睫掀起來一些,猶豫問,“我昨晚...有發出什麼奇怪的聲音嗎?”
南澈喂藥的手一頓,懷安這副身子實際上被他養得很嬌氣。
受不得疼受不得哭,稍稍用些力道就能留下過分淩虐的痕迹。
除了做得兇點,他沒怎麼罰過這個人。
南澈将藥喂到見底,大手扣住懷安的後腦,唇瓣與苦澀厮磨,“你說,南澈,我很愛你。”
往後的幾日都很平靜,就在懷安以為此事就此揭過時,南澈牽着身體逐漸好轉的他出了醉春殿,說要給他一個驚喜。
許是南澈這幾日過于平和,以至于懷安推開那扇門時沒有半點防備。
晏舊辭的遺像立在半人高的木桌上,淺笑的眼睛冷不丁同懷安對視。
懷安親眼看着葬入墓穴裡的紅黑棺材沾着濕軟的泥土出現在這裡,棺材蓋已經掀開,晏舊辭躺在裡面。
他雖謀反,朝中對他感到惋惜之人仍是居多,因而不需要懷安的指示,禮部在處理晏舊辭的後事時,将晏舊辭的屍體做了特殊處理。
這具屍體至少能完好保存至千年以後。
懷安驚出了一聲冷汗,他站在門口,手死死抓住門框,“南澈,你什麼意思?”
南澈黑色的眼珠一寸一寸描摹懷安。
他的皇後很憤怒,對棺材裡的死人有多情深,對他就有多憎恨。
怎麼可以這般不公平?
“你想見晏舊辭,我便請他過來了,雖然是新墓,挖起來也需要費一些力氣,我這麼大費周章幫你見到你想見的老師,為什麼不開心呢?”
懷安的身體在南澈的目光中逐漸冷下去,他難過又厭惡,眼圈紅着,咬牙道:“晏舊辭已經死了!”
“你也知道晏舊辭已經死了!我的皇後整日裡惦記一個死人,做夢都想着和這個死人雙宿雙飛!”南澈所有的平和碎得稀爛,他歇斯底裡,“你叫我如何不恨?!”
南澈将懷安往房間裡拖,懷安的手抓門框更緊,“你不能關我進去!不能在裡面做那種事情!南澈,你不如殺了我!”
“你要為晏舊辭死?!”南澈目眦欲裂,他突然短暫笑了一下,一根根掰開懷安要在門框上抓撓出血的手指,沉重的木門合上,天光被隔絕在外,南澈将懷安困在自己于門之間,“晏舊辭沒有參加我們的成親禮好可惜,現在給他補上好嗎?”
碾壓,破碎,軟爛。
安靜下來後是絕對的死寂。
懷安從那個房間出來後,似乎癡傻了。
他變得恐懼離開醉春殿,見不到南澈就會發脾氣摔東西。
南澈下早朝回來,醉春殿已經成為狼藉的一片,他在角落的桌底找了縮成皺巴巴一團的懷安。
懷安在一滴一滴掉眼淚,見到有人過來第一反應是尖叫,在看清楚南澈的臉後,立刻摟住南澈的脖頸,腿纏住南澈的腰,有些害怕的控訴,“你為什麼又消失了!你怎麼可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房間裡有怪物,他會吃了我,你一點都不喜歡我!”
出現這樣的狀況,南澈找章程來看過。
章程沒看出什麼問題,委婉說懷安可能受的刺激過大,修養一段時間也許就好了。
為什麼接受不了?
自然是對晏舊辭情根深種,死也要去陪着晏舊辭,還有比這更深的情意嗎?
南澈自然補全了這個答案,他看着懷安不為所動。
懷安淚眼朦胧,心底嘀咕,不應該是這個反應啊,難道他露餡了?
眼底含着淚的人突然僵在了那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要從南澈身上下來。
南澈立刻托住人,唇瓣碰了碰懷安濕漉漉的眼睫毛,“喜歡你,隻喜歡你,我上朝,沒有故意将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上朝是比陪我還重要的事情嗎?你明明知道我離不開你。”
懷安說這話時的口吻并不是在鬧,相反他很安靜,聲音也很輕,胭脂色從薄薄的皮膚裡透出,無聲掉着眼淚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着南澈。
像是一尊哭泣的玉人。
無盡的悲傷和委屈要将南澈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