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驚鴻眨眨眼睛,大大方方地從樹後走出來,半點都沒有跟蹤被發現的不好意思:“這麼巧啊兄台,又見面了!”
烏霜落冷着臉,像在看一場拙劣戲劇。
“你還記得我的吧,咱們剛剛在外面見過的。”季驚鴻笑着比劃,“你拉了我一下。”
雖然最後我還是摔了。
烏霜落将指尖的梧桐葉撚碎,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诶你等等我!”季驚鴻嬉笑着黏上去,“你看咱們都第二回見面了,也算有緣,不如結伴而行?”
這話乍一聽有些耳熟,方才那群少年的搭讪話術還是被他拿來用了。
烏霜落目視前方,冷淡道:“不用。”
“用的用的!”季驚鴻厚着臉皮,“在下季……鄭無雙。”
聞言,烏霜落眼中總算帶了點似笑非笑的意味:“季什麼?”
“什麼季什麼。”裝聾作啞是季驚鴻的強項,“我名鄭無雙,天下無雙的無雙!”
“天下無雙?”烏霜落念了一遍,似乎覺得很有意思,勾唇笑起來。
林間土地松軟,路卻崎岖不平,并不好走,季驚鴻心大地倒走在烏霜落前邊,沖他一抱拳:“敢問兄台大名!”
話音剛落,就被腳下的石頭暗算,來了個踉跄。
烏霜落觑他一眼:“明知故問。”
“嘿嘿,水鏡前沒怎麼聽清,這不是想确認一下嘛。”季驚鴻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又大肆贊揚,“烏霜落,好名字!”
對方沒理他,但也沒再把他趕走。烏霜落不說話,季驚鴻就一個人唱獨角戲,從家長裡短拉到志向抱負,一刻不停。
烏霜落剛開始還能目視前方佁然不動,到後面實在忍不了,突然擡手一握。季驚鴻正講得忘情,後頸卻陡然一涼,與此同時,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竟感到地面晃動了一下。
烏霜落的手很冰,像隆冬的雪,觸到肌膚時凍得人直打顫。季驚鴻被提着後頸扭過身,聽見同樣冷的聲音響在頭頂。
“好好走路。”
過了一會兒,季驚鴻才小聲說:“哦。”
松開時,那雙手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輕輕捏了一下他軟肉,逼得他身子一抖。衣袖拂過處,有冷香鑽入鼻尖,讓人想到啟天崖的萬裡罡風。
季驚鴻心道糟糕,不談别的,就憑烏霜落這張臉和剛才那一下,他将來也絕對無法對人下死手,對方一個眼神,他心就亂了。
身旁的男子肌膚若雪,睫羽如翅,腕子垂落掩在袖下,露出的指節微微凸起,手指修長有力。不像魔頭,倒像矜嬌的貴公子。
季驚鴻偷偷瞥一眼,再瞥一眼,終于忍不住開口:“烏……”
轟隆!
才吐出一個字,前方卻猛然傳來震天怒吼,随即地動山搖,腳下的土塊瞬間四分五裂。
季驚鴻下意識摸向腰側,卻隻摸到了冰冷的實木。他回頭,烏霜落依然立在原地,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來不及多想,季驚鴻攥住人就往那兒狂奔:“走!看看去!”
離得越近,地面開裂的縫隙就越大,再往前,尖銳的呼救聲劃破耳膜。
“救命啊——”
那是一棵變異藤蔓,約莫兩人高,根系深深紮入地底。觸手從根系延伸而出,在半空揮舞着,将兩個少年高高吊起。
那兩人一男一女,面露苦痛之色,弟子劍與水球散了一地。
季驚鴻腳步不停,卻被烏霜落反手拽住了腕。他下意識回頭,心口一怔。
那雙素來沒什麼波瀾的雙眸此刻沉沉下壓,像霧布揭開了一角,霧後藏着一片血海。
烏霜落低聲道:“你做什麼。”
“廢話,救人啊!”季驚鴻焦急地扯開手腕,臨走前又不知想起什麼把他拉到樹後,“别亂走啊,我馬上回來,聽見沒有!”
烏霜落盯着他放在自己腕上的手沒有說話,周身散着低沉的氣息。季驚鴻搞不懂自己哪兒惹他了,但也來不及去想,當下就拔劍出鞘。
問心宗的弟子劍用實木制成,雖堅硬卻沉重。先前他就不喜歡這劍,甯可不用武器,現下卻是由不得挑三揀四了。
有焰火自指尖點燃,一路燒到劍端,少年紅衣翻飛,騰空而起,如風般肆意。沉重的木劍被高高舉起,利落砍斷藤蔓,白色汁液噴湧,像澆了一地的牛乳。
觸手斷裂,被束縛的兩個少年直直摔在地面,所幸有土地作為緩沖,他們并未受傷。
劍端的烈焰一碰上觸手便開始自行燃燒,須臾就将殘骸燒了個幹淨。藤蔓的根系瘋狂搖動,似是受不了這苦痛,臨死前拼上所有力道,狠狠将身子一甩。
這種藤蔓不過是低等妖物,自然沒法傷到季驚鴻。但弟子劍太沉,他方才沒一下子拔出來,耽誤了點時間,現下竟沒來得及跳開,讓藤蔓得了手。
一個眨眼的功夫,天地颠倒。
後背猛地撞上了一棵高木,季驚鴻穩住身形,順着滑下來,總算沒有臉朝地。
他還沒看清周遭形勢,耳畔突然一聲炸響,緊接着,上方撲來一個陰影擋住了光。
“吐血了吐血了——梅梓你快來看看!吐血了!”
季驚鴻心口緩緩冒出疑問。
随即傳來一個驚訝的女聲:“怎麼可能!”
是啊,怎麼可能,這不輕不重的一下還不夠他撓癢癢的,哪裡有血?血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