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一早便受了寒,周結裸露出的皮膚全凍成了青紫色,他鼻子通紅,眼淚汪汪,可憐兮兮道:“遠、遠哥……”
“你給我閉嘴!”周年年恨恨道,“要不是你捏錯花咱們怎麼可能輸!”
何皎總算聽不下去:“你們講不講理,剛剛喊那麼起勁的人不是你們嗎?”
“有你什麼事!”周年年怒聲道,“要不是……”
轟隆!
地面陡然一震,周年年未盡的話被掐死在了喉嚨裡。他愣然擡頭,卻見遠天竟破開了一個大口。周遭冰雪逐漸消融,四面景物如同雜亂的線一般開始扭曲,喧嚣人語被簌簌長風帶着傳至耳畔。
天空上的洞越擴越大,隐隐能看到山的一角,那是季驚鴻再熟悉不過的問心峰。
何皎驚慌地扶住樹幹:“什麼情況!”
“沒什麼大事。”季驚鴻道,“就是幻境要塌了。”
他好了傷疤忘了疼,不知何時又黏黏糊糊湊到烏霜落旁邊去了。
梅梓憂心道:“怎會如此突然……”
“不突然呀。”季驚鴻彎着眼睛,“勝負一定,這幻境就沒有存在意義了,消解也是正常的嘛——好了好了,我們出去吧。”
說罷,他一掀紅衣,步伐輕松地挑了條路。孫遠等人雖怒氣未消,眼下也隻能先離開。當然,他們選了與季驚鴻相反的一條路,反正幻境消解四面向内,往哪兒走都行。
風吹得更烈了,何皎抱着雙臂哆哆嗦嗦:“梅梓,你你你還有姜片嗎?”
離出口越近,溫度就越高,何皎嚼了一路姜片,僵硬的腦袋總算緩緩解凍,記憶也逐漸複蘇。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扯了一路,突然對着季驚鴻豎起大拇指:“還有你,無雙,演技沒話說!”
“這叫精神打擊。”季驚鴻得意道,“誰讓他們這麼沒禮貌,給他們一點教訓。”
梅梓哭笑不得:“但演得也太過啦。”
“我演得越過,他們就越得意,往後他們見到我都會心有餘悸,生怕有什麼後招,我是在為以後鋪路啊!”季驚鴻嬉笑着解釋,突然拿手肘戳了戳旁邊的人,“诶诶,烏霜落,你說對不對!”
他雙眸亮晶晶的,仿若遠天銀河,是在九幽看不到的亮色。
烏霜落收回視線:“歪理。”
出口已經離得很近,獨屬于秋季的草木香鑽入鼻尖。幻境消解得越來越快,須臾便隻剩他們腳下那抹雪色的白。
季驚鴻轉着指尖的靈花,突然心上一計。他故意放慢步伐落在最後,又在前面幾人即将踏出幻境時大喊:“烏霜落!”
墨色衣擺一頓,黑發黑眸的美人回頭,卻見少年擡眸看他,笑意勝暖陽。
他将手往前一伸,聲若叮咚清泉:“送你!”
尾音結束的刹那,幻境恰好閉合。茫白大雪,呼嘯烈風,千年寒霜,都驟然化在了這兩個字裡。
烏霜落緩慢而僵硬地接過他手中的東西。
秋日陽光不驕不躁,溫絮如風地照亮海天大陸每一處陰霾。冰凍刺骨的寒夜,有人為他送上了一朵鮮血凝成的靈花。
他指尖依舊青白,但好像沒那麼冷了。
出了幻境,照舊是那片熟悉的山腳,擡頭能望見蒼雲渺渺的問心峰,巍峨雄壯。
何皎趕緊雙手合十,虔誠地喃喃自語:“季朗保佑,大選可一定得讓我們過。”
季驚鴻面上表情一言難盡:“差不多了,說多就不靈了。”
“哪有,多說多靈!”何皎洋洋得意道,“何況我早就發現了,你肯定也非常崇拜季朗吧?”
季驚鴻奇了:“誰給你的錯覺?”
“季朗就使過兩回驚鴻二十四式。”何皎伸出兩個指頭晃了晃,“你要是不崇拜他,怎麼可能使得出‘蹁跹’?”
自從對方在雪林使出那個招式後,何皎豁然開朗,什麼都明白了。
鄭無雙内心一定格外仰慕季朗,偏偏要面子,非得裝出一副讨厭他的模樣,自己在背地裡偷偷練季朗隻展示了兩回的驚鴻二十四式!
季驚鴻欲言又止:“有沒有可能……”
“不用說了!”何皎也不知腦補了什麼,深沉地拍拍他肩膀,“我懂,我懂。”
季驚鴻不得不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一時間啞口無言。
當年亭山小宴,他确實喝過了頭,這才孔雀開屏在諸位長輩跟前亂舞一通。後來每每回想,他總覺不忍直視,故而不願再舞。
所以有沒有可能,是季朗覺得這劍舞丢臉才隻舞了兩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