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一百名新生弟子正式入外峰。
問心宗四峰,外峰反倒是占地面積最廣的。想來也是,畢竟隻有極少數弟子才能通過層層選拔加入内峰,問心宗三千道法,多數人隻能于外峰學個皮毛。
浩浩蕩蕩的隊伍拾天梯而上,諸位少年神采飛揚,面上是清一色的激動與期待。葉茜在最前方領隊,聲音被擴音咒傳了百裡。
“稍後前往明禮居,你們各自找稱心房間住下,今日隻需整理行裝,若有閑暇時間,也可在外峰遊逛。”
人群發出歡呼,葉茜随即話音一轉:“但——”
“問心宗有問心宗的規矩,即便是外峰亦有禁地。禁地不可靠近,三内峰更是别肖想,有不懂的可尋師兄師姐問詢,切記小心行事,萬不可惹出大禍,都明白了?”
少年們嗓音清朗,嬉笑應答,叽叽喳喳宛若鳥雀鳴于朝陽下。
“明日起内峰的師兄師姐将為你們授課,三月後會有一次外出曆練,若表現好受到長老賞識,便能直接入内峰。”葉茜衣袍拂過白玉階,遠望仿若染了霞光的遊雲,輕飄一晃便移了好遠。
幾日相處下來,少年們對葉茜有了更深的了解。她雖看着嚴肅刻闆,實際上公平負責,光是短短三日,便暗自記下了所有新生弟子的名字。那看似不近人情的外表下,包藏着一顆溫柔又細緻的心。
這群少年出初來乍到,最熟悉的人無疑是葉茜,有膽大的當即就喊:“不知葉師姐拜于哪位長老門下?”
“我?”葉茜頓了一下,“我師尊是問心峰長虛長老。”
好巧不巧,她竟與孫遠他哥同入一門!
衆人立刻捧場地發出喟歎與誇贊,一衆人中,何皎喊得最為賣力。
無他,隻不過剛才那個膽大的問話弟子就是他。
梅梓走在他旁邊,笑得雙眼彎彎,亦對葉茜投去了欽佩的目光。
季驚鴻拿手肘碰碰烏霜落,裝得滿臉激動:“問心峰好啊,鐘靈毓秀,季朗坐鎮,咱們要是有機會入内峰,就拜入問心峰長老門下吧!”
他從來不好好走路,眼下就落了好幾步。天梯狹窄,一次僅可通行一人,他非得和人肩貼肩地擠在一處,可謂把“黏人”二字展現了個淋漓盡緻。
烏霜落冷嗤一聲沒有說話,卻近乎縱容地允了這過分親密的行為。
季驚鴻眨了眨眼睛,心口詭異地湧上一股難過,頃刻又被壓了下去。
“你不喜歡季朗啊?”他想了想,“那你就是想去天塹峰喽,花滿堂的峰主之位确實比季朗來得名正言順,你想去他門下也能理解。”
這麼多年來他隔幾天就能聽到一兩句閑言碎語,甚至有些時候,他剛把人從妖物口中救下,下一刻就被罵得狗血淋頭,無非罵他占了首徒之位,名不正言不順,不要臉,不配為人雲雲。
烏霜落性子雖冷,但必然也曾于市井瓦肆中聽過這等風言風語,對他有些意見也正常。
季驚鴻早已習慣這些,是故說這話時完全沒有其他情緒,就是随口一提。但不知為何,烏霜落臉色沉得更厲害了,袖下裸露的指尖泛着青白。
季驚鴻以為他這副反應是因為聽到了自己名字,當即笑着想順口帶過:“你别闆着臉呀,我不說就是了。”
“讨厭季朗很正常嘛,你去街上抓十個人有一半都是讨厭他的。一個乞讨出身的叫花子,占了運氣的便宜飛上枝頭,也還是變不了鳳凰呀。”季驚鴻嬉皮笑臉,“搶了花滿堂的首徒之位,還要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降妖除魔,此等沽名釣譽之輩,誰能喜歡,就連我……”
話音驟然斷在了此處,烏霜落突然伸手,緊緊捂住了他的嘴。
寒氣絲絲縷縷地透進縫隙,激得季驚鴻一抖,灼熱呼吸化在了涼意之下。柔軟的唇瓣被摁得微微下壓,與犬齒擠在一處,又痛又麻。
他在對方墨黑的雙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面色僵硬,雙眼微微瞪大。
三個字重重敲在他心髒。
“不讨厭。”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雙手移開時,輕輕摩挲了一下。
心髒的跳動頻率被打破,亂成一團,震得他胸腔發痛。臉明明是冷的,但唇瓣卻無端發起燙來,季驚鴻動了動喉結,突然感覺有些渴。
他木讷地開口:“什、什麼。”
“我說,我不讨厭季朗,他也沒你說的那樣不堪。”烏霜落盯着他眼睛,“聽清了嗎?”
那目光仿若利刃,幾乎要刺穿他胸膛,恍惚間,季驚鴻竟生出種被看穿一切的感覺。
心髒跳得有些快,季驚鴻樂呵呵地幹笑兩聲,低頭時黑發垂落,遮住了染紅的耳垂。
這股膠稠又透着詭異暧昧的氣氛直到行至明禮居才淡下去。明禮居是立派之初先祖一手創辦的弟子寝宮,經過萬年沉澱,規模已然擴張了百餘倍。正門鎏金為底,鑲珠嵌玉,雄偉壯闊,極盡奢侈,不時有淺橙衣袍的弟子行進行出。居所有數萬小殿,每室小殿各自還有數量不一的寝間。
入門後分左右兩道,男左女右,中間隔一結界,不可随意串通。或許是考慮到了性别因素,兩邊設計十分之割裂。左向大道錦團花簇,群芳競豔,翩跹雙蝶戲于叢間,一派勃勃春日之景。右向大道直松勁柏,鳥鳴清脆,梧桐綠葉蔽日遮天,仿若炎炎夏日之臨。
葉茜說完一切後便下令解散,衆少年一面歡呼一面奔向裡處,神色難掩激動。梅梓與他們不在一處,自然沒法同行,何皎早早和他們打過招呼,兀自沖進了明禮居。
季驚鴻方才還有些莫名的羞赫,緩過來後又好了傷疤忘了疼,重新湊到某人旁邊去了。
“烏霜落!”季驚鴻嬉笑着跑上去,“本人正式邀請你與我同住,如何?”
烏霜落淡聲道:“不如何。”
季驚鴻煞有介事地點頭:“嗯,好的,我聽到了,你說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