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濕淋淋的手在半空停了片刻,終究放了下去。烏霜落低聲道:“泉水才過胸,為什麼掉下去。”
“……”季驚鴻似是遲疑了一下,“沒注意,踩空了,就……”
“吓到了?”
“啊?我嗎,我還好,就是不小心……”對方不說話,光是垂眸盯他,季驚鴻猛地一頓,這才意識到他問的不是泉池的事,紅雲又漫上臉頰,他支吾着說不出話來。
烏霜落知道逼不出什麼,便也不再強求。他長發緊貼在背上,涼得難受,幹脆全散下來,把玉冠一扔:“髒了,再洗洗。”
季驚鴻借他的手起身,臨到池邊不知為何又猶豫了一下,小聲道:“你先。”
烏霜落替他解了發,利落跳下池,他身形很穩,水漫胸口竟連晃都不帶晃。白衣被泡得漂起,勾勒出的肌肉線條飽滿有力,時隐時現。睫毛挂了水,襯得眸色愈發深邃逼人,宛若淨塵珠玉置于霜天雪地,帶着如劍般的攻擊性。
見對方轉身,季驚鴻趕緊移開目光,竟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下來,我接着你。”烏霜落安靜地擡頭,“這回不會摔了。”
泉聲汩汩,林葉簌簌,遠處似乎傳來些細微動靜,季驚鴻沒去管。
他盯着烏霜落眼睛,胸腔被心髒震得發痛。沒有猶豫,耳邊撲通響,遊蛇般的涼水從腳底往上冒,他穩穩落入浸了冷香的懷裡。
烏霜落環着那個微微顫抖的身子,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低了一下頭,唇瓣擦過他發間。
他誇贊:“很勇敢。”
季驚鴻低低嗯了一聲,正想說話,林内卻陡然散出一聲喧鬧。說話人嗓音高亢,傳到這裡卻像隔了層霧,朦胧不清。
各宮後院皆貫通相連,最多不過占地大小的差别。兩人第一場局會結束後便将山莊摸了個遍,眼下隻需稍一回憶,便能确定隔壁住的是誰。
“那位大祭司?”季驚鴻壓低聲音,“但方才那個明明不是她的聲音。”
若說幻境中他們最不了解的人,便也隻剩這位大祭司了。她神秘冷淡,容貌成迷,來曆成迷,能确定的唯有性别。
烏霜落看他一眼,季驚鴻會意,和他一同往那處淌去,掌心緊拽着對方衣袖。
轉過拐角,池底逐漸變深,季驚鴻硬着頭皮走,步伐卻越來越慢。烏霜落幹脆把他整個人摟到懷裡護着,任人怎麼掙紮也不放。
嘩嘩的水流聲掩蓋了兩人行進的動靜,離得越近,嗓音便越發清晰,隔着塊兩三人高的嶙峋怪石,季驚鴻驟然頓住腳步。
他被烏霜落摟着,用氣音道:“淑妃?”
烏霜落盯着那處,眸色沉沉。
對面那人冷笑道:“這麼喜歡那賤胚子還來找我做什麼,和她雙宿雙飛多好,你們才是最配的呢。”
真是淑妃,而且聽上去很有情況!
季驚鴻眼前一亮,使勁扯了扯烏霜落袖子。
回她的是個男聲,有些熟悉,卻想不起在哪兒聽過:“寶貝,你聽我解釋……”
“哦,行啊,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聽你編織的謊言,讓我猜猜你會為自己找幾個不着邊際的借口?”
“是她引誘的我,我明明……”
“哈,那姓甯的狐狸精是會勾引人,她頭發順吧,胸好摸吧,插老娘的時候你他娘的都是怎麼說的?!”
話題逐漸奔向一個控制不住的點,季驚鴻有點聽不下去,用眼神示意烏霜落,未料對方根本不搭理他。
那邊兩人已經在争論誰更好插了,淑妃性子烈,言辭愈加口無遮攔。季驚鴻聽得臉紅耳熱,明明泡在水裡,肌膚相觸的地方卻發起燙來。
“落落。”他不得不軟着嗓子,“求你了。”
烏霜落這回沒有太大反應,隻是帶着他淌溪過水。怪石嶙峋,間有縫隙,水流漫上來,側身過時幾乎到人脖頸。岩生濕滑青苔,走不穩會摔倒,烏霜落将他緊緊扣在懷裡,專挑不平的地方踩,好給他騰位置。
天色昏暗,那兩人的身形掩在水霧裡,看不真切。吵聲不停,季驚鴻本想離開,未料烏霜落生了誤會,徑直走到了這裡。
他心生無奈,正想開口喚人回去,哪知視線移過岸邊衣飾上的銀鈴時,目光驟然一凝。
“大祭司?”他眯着眼睛,心口逐漸漫上一絲不可置信,“他是男的?!”
暗色總算映出人影,那人長發垂落,雙肩略寬,若是女子會稍顯壯士,但若是男子便正正好了。
怪不得他要用薄紗遮面,怪不得他的嗓音雌雄莫辨,若一切都是為了僞裝性别,那便說得通了!
“我原以為是淑妃喜歡的男子愛上祭祀,因而有了争吵。”季驚鴻愣然,“所以……是祭祀男扮女裝,皇後淑妃兩手抓,這才引得後院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