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點休息吧。”他精神煥發,居高臨下地宣布,“我出去一趟。”
烏霜落雙眉微蹙,心底逐漸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去哪?”
“哼哼。”季驚鴻不懷好意道,“都來思雅宗了,當然得去見見我的青、梅、竹、馬。”
“誰讓我們目前隻是普通朋友呢?”
他挑釁地一挑眉,趕在烏霜落起身前破門而出,鳳吟紅光乍破,眨眼間無影無蹤。
以謝飛燕那般鬧騰的性子,七日沒消息尚且正常,一連七月沒消息,鬼都得察覺到不對勁。她若沒得絕症,那就隻能被軟禁了。
思雅宗地域廣袤,幅員遼闊,湖泊如鏡,沃野萬裡,在此間尋一人影,無異于大海撈針。好在季驚鴻從小和謝飛燕摸爬滾打到大,興緻來了賴在思雅宗一兩月也是常有的事,對此地雖不能說得上了如指掌,但也略知一二。
謝飛燕居所名為崇雅堂,雖名“崇雅”,實際卻恰恰相反。此人從小好亂樂禍,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蝦,将那些個宗訓吃到了狗肚子裡。親爹被氣得吹胡瞪眼,她還哈哈大笑拍手叫好。
季驚鴻一落地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太安靜了。
即便是深秋,蟬鳴止息,崇雅堂也不該如這般死寂。
月光灰白,周遭空空蕩蕩,沒了那抹豔色衣裙與明快歡笑,襯得此地不像居所,倒像牢籠。
季驚鴻被這個竄出的念頭吓了一跳,他藏鋒入鞘,借着竹木遮擋身形,不消一會兒果真瞧見幾個宗門子弟步履匆忙,看樣子是要往崇雅堂左側的清軒小殿去。
他屏息凝神,悄悄跟上。
清軒小殿燈火通明,領頭那弟子疾步行至門前,按三長兩短的規律叩了叩。雕花木門側開一條縫,隐見一襲青藍衣角掠過,漏下的暖光晃過那幾位弟子的衣袖,那上邊寥寥幾筆竟紋了翠竹。
心腹弟子?
季驚鴻視線透過昏黃的藤紙窗,無聲無息地将耳朵貼近。
“都處理完了?”
季驚鴻一愣。
不怒自威,竟是謝岱。
回話的是個較為年輕的音嗓,看樣子是方才進去的心腹。
“回宗主,加了三道禁制,為保萬無一失,可需弟子點上迷藥?”
謝岱沒有說話,端直的背影映在窗紙上,像山下蒼勁古拙的松柏。
“罷了。”良久,他低低開口,“索性也就七日,此次大比過後,我會将一切如實相告。”
“宗主良苦用心,少主定會理解。”
謝岱嗤笑一聲,染着苦意,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說出這番話的他。
那弟子憂心忡忡:“宗主!”
“她生來福緣淺薄,自小沒了娘,看着灑脫不羁,實則自尊自傲,不願欠人分毫,若不是命中注定活不過二十,我也不會出此下策,以命換命。”
季驚鴻一動不動,聚精會神。
“少主時運不濟,此事怪不得宗主,萬望宗主莫要過于自責。”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時也命也,再來千百次我仍會如此,天譴神罰因果報應,我一一受了便是,那孩子要索我的命,便讓她來——”謝岱微微弓下腰,像重雪壓古松,彎了主枝,“那頑女如何了?”
“少主砸了靜思閣所有東西,鈎挂金鈎要出去,被發現後說要學猴子撈月亮。”
季驚鴻下意識想象一番,沒忍住。
噗嗤的笑聲在深夜格外清晰,謝岱猝然高喝:“誰!”
裡屋人聲嘈雜,似有慌亂,倉促間不知何物傾倒,嘩啦碎了一地。
季驚鴻臉色一變暗道糟糕,腳尖點地飛身而起,趕在門開前将身影隐入竹林,轉而向西南方去。
群山蒼翠,專供人禁閉反省的靜思閣位于某個山坳間,被青林茂竹圍繞,不見天日。季驚鴻昔日聽謝飛燕提過一嘴,但不知具體方位,眼下也隻能盲摸過去。
一關就是七個月,正常人都得被逼瘋,更别提一天不惹事就渾身難受的謝飛燕了,也難怪她耐不住寂寞要學猴子撈月。
與主張逍遙的問心宗不同,思雅宗子時宵禁,森嚴到苛刻,每處還有值班弟子巡邏,簡直将死闆規矩刻到了骨子裡。
季驚鴻一面得躲避無處不在的眼睛,一面得找尋地界,險些崩潰。幸虧他修為高深,花了快整整一個時辰,總算跌跌撞撞地摸到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