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行!”他一扯缰繩,恰恰停在烏霜落跟前翻身下馬,烏煞長嘶,翅羽大扇,原路返回,頃刻便無蹤無影。
烏霜落沒有動作,沉默着,看不出眸中情緒。
季驚鴻毫不在意:“喏。”
衆目睽睽之下,他眉目含笑,從懷中取出護了一路的花枝,遞了過去。
“送你。”
那是一株嬌豔欲滴的橘色芳花,像江畔潮水下的熔金晚霞,又像險峻山峰後初升的朝陽,和先前收到的那朵靈花一樣,這般溫暖,這般真摯,這般赤誠。
是思雅宗獨有的瑰寶,十年一開的秋曉之花。
烏霜落遲疑着接過,将花枝雙手攏住,頗為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扯壞。
何皎在旁側雙目放光,嘴角都快咧到太陽穴了。
“來這麼晚。”烏霜落将花枝藏進袖裡,輕聲道,“就是為了這個麼?”
“不然呢?”季驚鴻小聲抱怨,“誰讓他們出這規矩,非得馴成馬才能采花,但七日後這花就謝了,我緊趕慢趕才趕上。”
烏霜落似有不解:“為什麼非要?”
“為了送你啊。”季驚鴻突然湊近他,眉飛色舞,“摘下秋日第一束花,拿來娶你。”
刻意放輕的聲音像風中絮語,很快散了,但烏霜落指尖卻驟然緊縮。
他聽到自己心髒傳出的鼓鳴。
季驚鴻笑眯眯道:“還剩最後六個時辰。”
子時至,剔神識,此後萬年與君伴,生死亦無悔。
烏霜落知道他在暗示什麼,低低應了一聲。
高台上,謝岱冷眼看那兩人眉來眼去,不知聯想到了誰,不由甩袖哼斥:“沒規矩。”
話音剛落,卻聽遠山鐘響,飄靈悠遠,空谷傳音,午時到了。
衆人下意識斂聲,季驚鴻亦端正态度,不再嬉鬧。
“開——玄虛結界——”
通傳弟子朗聲高宣,尾調拖得很長很長。
猛烈白光轟然迸射,腳底地面被穿透,強悍禁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青雲直上,眨眼間便圈鎖萬頃壤土。青綠靈光若隐若現,翠竹紋路鑲嵌其間。
謝岱眉目染笑,擡手示意:“賢侄,請。”
花滿堂微微一笑并未推辭,腳尖輕點飛至評委席端坐,翩然如九天神明。羅姗沖下方示意,衆人心領神會,各自提劍整裝,跟着領路的師兄師姐結伴散開。
玄虛境占地萬頃,開有幾十個入口,以防止衆人擠在一處。結界一炷香後才會封鎖,剛好夠所有弟子入内。
片刻,原先人頭攢動的地方便隻剩零零散散幾十人。季驚鴻和烏霜落運氣不錯,恰好分到這一扇門,不用四處走動,擡頭還能見着評委席。
最高處自然是謝岱,旁側花滿堂懶懶倚身,輕敲折扇,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季驚鴻佯裝看不見,拽着烏霜落便往反方向走去,哪知剛踏進界門,後方驟然響起驚呼。
他下意識回頭,心口一窒。
隻見人群中不知何方竄起一襲黑影,身形嬌小,黑衣黑篷黑帽,如鹞鷹般扶搖而上,手握寒光利刃直沖最頂端的謝岱而去。
事發突然,謝岱措手不及,倉皇躲避間利刃嘶啦刺破華服,恰恰将上方的遠山亭岱一分為二。驚惶怒然之下,一句“大膽賊人”滾至喉嚨口,即将破口的刹那,他卻疾然望進一雙熟悉的眼眸。
恰逢此時,長風吹落懸覆黑篷,謝岱面目由愠怒急轉驚愕,臨到陣前話音一轉:“是你?!”
枯骨美人隻冷冷看着他,并不說話。
四下皆寂,一衆長老直起身子,面色陰沉,目光如刺,毫不避諱地落在那女孩身上。
謝岱重新拾掇起那份從容,面無表情地望着她:“你還是來了。”
“謝宗主真會說笑呀。”枯骨美人勾着唇角,眸中卻是不加掩飾的恨意,像滔天浪潮浩浩蕩蕩,無窮無盡,她一字一頓,“你殺我爹娘,剜我肉身,真以為能瞞天過海,置身事外麼?”
一語驚四座,不知何處怒起高喝:“妖女敢爾!”
順勢而望,卻見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按衣着來看應當是某位德高望重的長老,眼下正吹胡瞪眼,怒容滿面:“膽大包天,一派胡言!我思雅宗衾影無慚光明磊落,從不禍害他人,你空口白牙污我宗主,其心可誅!”
謝瑰聞之大笑,刷地扯開黑篷,目眦欲裂,聲聲泣血。
“好!那你告訴我——”
“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