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黑布鞋停在跟前,将花瓣碾得粉碎。
耳畔嘈雜,手臂好像被劃破了,火辣辣地疼,有人揪住他後領,拎小雞仔似的将他摔在地面。
胃裡仿佛有隻手在揪扯,烏霜落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還沒撐力爬起來,便被扯着頭發揚起脖頸。
遠方蒼穹一碧如洗,青山浮于雲岚後,再近些,是片無垠花海,無數四季櫻緊密地挨在一起,轟轟烈烈,熾火般直燒到天邊。
啪!
額角一疼,溫熱液體流淌而下,茶盞沾了血,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把我重金準備的劍舞弄得一團糟,拿什麼賠!”
尖銳又稚嫩的女聲直沖耳膜,烏霜落深深喘了幾口氣,艱難往前望。
那是個錦衣華簪的富家小姐,看着和他差不多年歲,粉碧羅裙,珠光寶氣,衆星捧月地被人圍在中間。就連指向他的那雙手,都纖細白嫩,指如蔥蘭。
見他遲遲沒反應,扯着頭發的那隻手緊了緊:“我們小姐在與你說話,聽到沒有!”
烏霜落吞了吞唾沫,死死盯着富家小姐手中的精緻糕點,凸起的雙瞳隐隐發紅。陡然間,他如野狼般暴起,是竭盡全力,是孤注一擲,是破釜沉舟。
身後的大漢措不及防,竟被掀得退了兩步。
嘩啦——
茶碟糕餅亂七八糟攤了一地,富家小姐倉皇起身:“啊!來人!快來人!”
驚惶如潮水般漫延,幾個身高八尺的大漢瞪着眼睛将那小姐圍在中心,急切的警告聲刺透行雲:“做什麼!你做什麼!”
高台之下,無數赤裸的目光如利刃,将他紮得千瘡百孔。烏霜落對喧嚣恍若未聞,抓起掉在地上的糕點塞進嘴裡,嚼也不嚼,狼吞虎咽。
許是他的吃相太過恐怖,那富家小姐愣神片刻,竟拿香帕捂住口鼻,也不知是嫌惡還是恐懼:“把他趕走,把他趕走,快把他趕走!”
于是重重一腳便落在了肩膀,烏霜落東西沒咽下去又被踹出幾米遠,手裡攥的糕點被狠狠甩了出去。他胸腔又漲又噎,臉色發紅發紫,手上撐了個空,險些帶着整個人滾下去。
頭昏腦漲間,他往後瞥了一眼,這才發覺自己竟身處一個極高的看台。下邊密密麻麻,熙熙攘攘,衆人嬉笑着擡手,正對着他的地方被空出一大片。
沒有人會接住他。
那富家小姐躲嗚嗚咽咽地哭着,不敢拿正眼瞧這邊,隻一個勁兒地喊:“快讓他走!快點!”
身前幾道陰影,不斷逼近。
身後高數丈,掉下去便是血肉模糊,必死無疑。
噎人的糕點終于被咽了下去,烏霜落喉結用力滾動一圈,将自己蜷成一團,暗自祈求一會兒别疼太久。黝黑的手臂伸來,他驚恐地閉上眼睛,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啊!”
下一刻,粗犷大叫穿透耳膜,他被驚得驟然睜眼。餘光瞥過一抹翠綠,如利刃般刷地劃過大漢的手腕,留下一道不淺不深的印痕。上半身方才懸空,後腰便被穩穩托住,送回高台。
幾縷發絲垂在側臉,帶來些許癢意,鼻尖鑽入誘人的闆栗香,像隆冬暖竈裡的小火,溫暖幹燥。
緊接着,有人将他摟進懷裡。
“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小朋友,說不過去吧?”
那嗓音清清亮亮,明明朗朗,像玉濯冷泉。
真好聽。
烏霜落盯着那片梧桐葉這麼想着,悄悄擡頭,恰好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
那人俯身和他耳語:“乖,别怕。”
“你誰啊!”那大漢捂住自己手臂,“管什麼閑事,這小孩你家的?”
“嗯,對。”季驚鴻煞有介事道,“現在是我家的了。”
“管你誰家的!”大漢擡手一指,怒氣沖沖,“這小孩毀了我家小姐重金聘請的劍舞演藝,把他賣了都賠不起!”
“是嗎?”季驚鴻歪了歪頭,高聲招呼,“這位小妹妹,我賠給你可好?”
“你以為那是什麼普通劍舞,那可是‘驚鴻二十四式’之‘蔽月’!”富家小姐哭鬧道,“我求了父親許久,好不容易才請到會這招的仙門子弟,全被他給毀了!”
“别哭呀,這麼漂亮的臉,哭花可不好看了。”季驚鴻笑吟吟道,“不就是‘驚鴻二十四式’嘛,小妹妹想看,我舞給你,但你得放過這位——”
他輕輕拍了拍烏霜落:“小朋友。”
他生得好看,嗓音動聽,持劍往那兒一站英姿不凡,平白便讓人添了絲親切感。那富家小姐擦幹眼淚,别别扭扭道:“若不能讓我滿意,我連你也不放過!”
“若連我都不滿意——”季驚鴻摘下佩劍,“這世間怕是沒人能讓你滿意了。”
“切,妄自尊大。”富家小姐翻了個白眼,低聲嘟囔,“以為自己是季驚鴻嗎……”
“來,在這兒等哥哥。”季驚鴻蹲下身,将拿了一路的糖炒栗子塞過去,“一會兒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