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醒,身子尚未恢複,一定要注意安全。”她一邊說一邊側身,終于舍得讓開那道門,“去吧,我看着你走。”
季驚鴻眼眶亦有些濕潤,他深吸一口氣,聞到了若隐若無的桂香,原來秋日已到末尾,隆冬就快來了。
也不知烏霜落還會不會冷。
想着這些,他推門而出,再沒回過頭。
……
“真是造孽,九幽那位近日又不知發的什麼瘋,非得去思雅宗搶秋曉之花,嘿好不容易搶到還不要了,看了會兒就給毀掉了,你說說這事鬧得……”
“诶呀,那位自出關後豈非一向喜怒無常,這落花仙子也是倒黴,攤上這麼一位,生不逢時啊生不逢時。”
“呵,那魔頭逼死季師兄不算,非得拉所有人下水,近些年世道這般不太平,那些大宗怎麼可能坐得住?依我看,離開戰也不遠了!”
常州臨陽某個茶館,幾位散修群情激奮,唾沫橫飛,說到激動處對那九幽主破口大罵。隐蔽角落,有個面貌普通的男子安靜聽着,掌心茶盞早已涼透。
正式他們口中“被逼死”的季驚鴻。
先前鄭無雙那張臉自然是不能用了,幻化真容更不可能,他隻得重新捏了張臉。為着趕時間,這張臉格外普通,放進人群中便找不到了。
“我看未必,至少問心宗不會。”其中一人分析得頭頭是道,“九幽主沒覺醒前畢竟是問心宗弟子,更何況……他這些年除卻喜怒無常了些,也沒做什麼罪大惡極的事,貿然開戰,是為不妥。”
“哎呦,就是因為喜怒無常才可怕啊!王兄想想,讓他這種坐擁魔神之力的人肆意妄為,豈非如同在頭頂懸了把刀?何時落下誰也猜不準……”他話題一轉,“聽說先前有個沒眼力的獻了個舞女過去,那舞女也不知從哪兒聽的傳言,穿得一身紅爬床還叫他……”
他陡然頓住,警惕地四下環視一圈,像是極度忌憚什麼。
季驚鴻趕緊豎起耳朵。
另兩個散修急急催道:“說呀,叫他什麼了?”
誰料那人實在窩囊,借着茶水在桌面寫下兩字,輕輕點了點。
季驚鴻被吊得抓心撓肝,偏偏他這個角度伸長了脖子也看不到,隻能眼睜睜望着另兩個散修逐漸凝重的面色。
“就叫了這個?”
“就叫了這個。”那人低聲道,“然後就被割了舌頭,淩遲處死,那巴結的人也連帶遭了殃,聽說全家都……”
他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直吓得另兩人倒吸氣。
季驚鴻實在聽不下去,方才起身,外頭便傳來一陣騷亂,由遠及近。緊接着,有個人刷地沖進來,叫得心魂膽裂:“救命!魔族攻進來——”
話音未落,身後陡然穿出一隻手,攥着顆熾熱滾燙的心髒,隐見斷裂血管。猩紅赤色下,那魔狂笑着将心髒扔進嘴裡,嚼得血肉橫飛。
珠翠門簾碎了一地,驚惶如大浪将衆人淹沒,尖叫聲、碎盞聲、獰笑聲混雜,慌亂間,那幾位散修挺身高喝:“别亂,都别亂!我等蒼羽宗弟子,必護諸位周全!”
這一嗓子氣勢如虹,别說手無寸鐵之輩,就是方才嚼了心髒的魔頭,都饒有興緻地瞧了過來,粗聲粗氣道:“修仙的?”
“不錯!”方才罵烏霜落最狠的人也最為英勇,“識相的就趕緊滾回九幽!”
那魔仰天大笑:“修仙好啊,心髒比那些廢物更美味,剛好讓老子開開胃!”
說罷故技重施,利爪以迅雷之勢擊出,尖細的指甲魔氣四溢,直沖胸口襲來。季驚鴻本還慶幸不用暴露身份,誰料那蒼羽宗弟子竟是個沒本事的,誇下海口後隻會愣在那裡幹瞪眼,眼看就要被貫穿胸口。
季驚鴻來不及多想,蹭地拔出那弟子的劍,硬是咬牙頂住。鳳吟不在,出手的威力都得減半,幸虧他修為高強才沒掉鍊子。
赤色烈焰如龍,火舌順着長劍刷地燒過去,一聲絕望慘叫,那半隻手臂竟被生生燒成了灰燼。又是一揮,劍氣鋒芒畢露,眨眼便将那魔頭切成兩半。
高大的身軀咚地飛出,将半蓋大門劈成兩半,季驚鴻劃破兩指以血為墨,一面落下禁制,一面沖着外邊驚慌四逃的人高喚:“進來!”
殺人如麻的魔衆并未給他們留下思考時間,人群不過猶豫須臾便争相湧入,刹那間,小小的茶館被擠得滿滿當當,壓抑崩潰的哭聲如陰雲般籠罩。
魔衆狠狠捶打結界卻無法入内,不由愈發急躁,兇惡的目光幾乎要凝成實質。季驚鴻長劍橫立,指尖血液滴滴答答,他有些不适地揉揉心髒,視線掃過外邊。
粗略數去不到十個,殺出去不成問題。
季驚鴻快刀斬亂麻,将長劍一抛,當即便要沖出去,誰料被人攥住了衣袖,回頭卻見是那位“修仙兄”。
那兄弟或許這輩子都沒見着過這般高手,驚得連劍都忘了接:“前輩!多謝前輩救命之恩!前輩别走,外邊盡是妖魔啊!”
“都是雜碎。”季驚鴻忙着畫符咒,連眼也沒擡,“你守着此地,别讓他們着急出去,我去源頭解決問題。”
那弟子用力點點頭,臨行前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大吼:“還不知前輩尊名!”
季驚鴻将三張符咒塞給他,順口道:“問心宗,季朗。”
擡眼間,他目光瞥過不遠處的桌面,那邊用半幹水漬寫着兩個字。
“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