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禦史回頭,目有譴責:“你如何知曉?難不成你是看着他掉的?”
“啊!”程墨點頭:“爹我說實話,是我救了一位姑娘,人家給的報酬。”
“救人如何能要報酬?”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爹我知道的,隻是眼下阿鋒哥的事情要緊,今日就先拿了這錢救急,改日爹您發了俸祿,攢滿銀票,再好好還給人家。阿墨保證,絕不貪墨這筆銀錢。”
老禦史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眼手裡的銀票,神色發苦,站了片刻才出門回了房間,隻是離去的背影矮了半截。
程墨望天,天幕已被一片灰色籠罩,她已習慣了這裡轉瞬即至的黑暗。
……
翌日,老禦史似一夜未眠,還是拿了銀票出了門。
程墨身體好了許多,換過藥,穿上一身幹淨的布衣去了梧桐街。
梧桐街上人煙廖廖,每個路過的行人皆是腳步匆匆,絲毫不敢有半刻停留。
在京城這寸土寸金的地方,除開皇城腳下,就隻有這條街最為金貴,凡是住在這裡的人非富則貴。
就連朝中如今可稱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佞臣蕭首輔也住在這裡。
程墨沒見過這位大人,卻聽說過他的很多傳言,傳聞中他長相俊美如谪仙,為人卻陰狠毒辣,嗜血無情。
他上位這些年,死在他手裡的達官小吏不計其數,凡是從前得罪過他的,統統都沒什麼好下場。
這樣兇殘可怖之人,能不招惹,盡量别去招惹。
程墨掏出懷裡的一張紙條,揉了揉丢在地裡,狠狠将其踩入泥中。
【鏟除奸佞,還君清明】八個字化為塵土。
“着實難辦。”
奈何她想要複仇,許多事由不得她不做。
蕭首輔府門兩旁楓樹成林,郁郁蔥蔥。門前寬闊,兩頭石獅子又高又大,氣勢逼人。
程墨已經在對面的大樹底下蹲了半個時辰,又一個混進去的主意被她打消。
聽聞蕭首輔這厮不近女色,府上近身伺候的清一色都是男丁,她便是想混進去當個灑水的丫鬟也是不行。
早些年府上還有漿洗衣物的嬷嬷,如今下人房單獨被隔開,那些廚娘、浣衣女都入不得主院。
想要混進去,除非她是個男兒身。
隻是她……
程墨低頭瞥了眼自己的胸前,怕是不行啊,這該有的她是真有。
過了片刻,有一人從角門中匆匆跑了出來,一溜煙就跑到了她身前。
“哎喲,我說阿墨姑娘,欠你的人情我可是早就還了!”說話的人名叫崔九,是首輔府中的一個家丁。
程墨點頭:“我知道。你隻需告訴我,他一般何時回府,等我見到他,你我就算兩清。”
“何人回府?”
“你說呢?”程墨嘴角微揚。
崔九倒吸一口涼氣:“你不要命了,敢打探首輔大人的行蹤?”
“正是為了活命呢。”程墨道。
崔九哪裡會肯:“蕭府中家規甚嚴,前不久有個朝中大臣私通府中護衛,給大人送了個美姬。轉天烏紗帽就掉了,護衛命也沒了。
自那之後,府中人人自危,誰還敢亂嚼舌根?旁人敢,我也不敢啊。”
“舞姬呢?”
“什麼舞姬?啊,誰還管什麼舞姬啊。我說阿墨姑娘,您就行行好放過小的吧。”崔九連連拱手作揖。
這時,程墨忽然指着不遠處的方向:“那是你們蕭首輔的馬車是吧?”
崔九看了一眼點頭:“是啊,烏桐玉辂,皇上親賜!滿朝文武何人有此殊榮?
啊,不是!我什麼都沒說!”
崔九臉色發白,丢下程墨,忙不疊的跑回府去。
程墨盯着越來越近的烏桐馬車,心下一狠,直接沖了出去,就着青石闆跪了下去。
“首輔大人,民女有郭尚書府二少爺強搶民女的罪證,還望大人明鑒!”
四周傳來倒吸涼氣的聲音,見着馬車遠遠避開的百姓們停下腳步,不遠不近地看着跪在路面正中央的灰衣女子。
敢當街攔在首輔大人車架前的她不是第一個。
隻是,誰人不知這位首輔大人性情冷漠,尋常人事根本不會入他的眼。
就在衆人以為這女子也會如之前那些攔路人被護衛強行拖走一般時,烏桐馬車卻停了下來。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掀開車簾,男子驚豔世人的面容映入程墨眼簾。
眉眼如畫,俊雅如月,容色絕佳卻不顯冶豔,如谪仙般的外貌很難與世人口中殺人如麻的奸佞聯系在一起。
他的黑心腸仿佛全集中在他鼻上那顆小小的鼻尖痣上了。
看清男人長相的程墨瞬間呆滞原地,腦子如被重磅擊中。
她是眼花了嗎?
是他?怎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