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丫鬟不解問道:“姑娘,你身上怎有這麼多傷?可要禀了大人,讓他請位大夫給您看看。”
“可别。”程墨擺手:“這都不相幹,你們全當什麼都沒看到就好。對了,我聽聞首輔府上并無丫鬟,怎麼,傳言有誤?”
如果是這樣的話,回去她用這個消息還能換一頓責罰。
“我們不是府上的。是剛從别處調過來的。”
丫鬟先是用幹淨的帕子簡單的清理了她膝蓋那處的傷口,待止住了血,才取過絲帕替她暫做了包紮。
另一個丫鬟取過托盤裡的一套杏色深衣和淺色内衫,錦緞織就着醬紅芙蓉花紋的錦衣,一件件小心翼翼地給程墨換上。
接下來是梳妝打扮,靈巧發髻,華美發簪,珍珠耳飾,墜寶石項鍊,精巧時興。
程墨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認真地裝扮過了。
鏡子裡的她面容凹陷,膚色蒼白,一身傷痛讓她清瘦又憔悴。隻是用了上等的胭脂水粉遮掩,點上朱唇,戴上珠花,倒是恢複了幾分顔色。
程墨對着鏡子裡的自己微微笑了笑,這樣的她,好久不見啊。
兩個丫鬟卻是好聽的話不住的冒出來。
“姑娘長得真好,原本管家還擔心催人從鋪子裡拿的這套飾品有些不好搭配,可眼下卻是與姑娘相得益彰。”
“是啊,方才是清水芙蓉,素雅可人,眼下是花開牡丹,豔麗動人。”
曾經的程墨,聽到這樣的話自是極為開心,可如今,明豔動人這樣的形容詞,對她來說可沒有半點好處。
她趁兩個丫鬟不備,迅速拿一旁的帕子将臉擦了擦。
“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待臉上恢複了之前的蒼白憔悴,“放心吧,臉都洗幹淨了,你們大人不會再覺得礙眼的。”
她是去求人辦事的,那樣的妝容該影響她發揮了。
兩個丫鬟欲言又止,見拗不過程墨,隻得作罷。
……
程墨從浴室房間一出來,之前那兩個架她入府的侍衛又出現了。
“姑娘,這邊請。”
程墨倒是想逃,但環顧四周,發現隻有眼前一條遊廊可走。
遊廊中央是一片巨大的荷花池,彼時荷花盛開,微風拂過花瓣輕舞,青紅相間,美不勝收。
她不禁有些怅然,從前丞相府中也有一片荷花池,夏日荷花盛開之際,阖府上下都要入荷花池采蓮。
待得入秋,父親與兄長也會親自下荷塘給她們挖蓮藕吃。
母親與長姐會在岸上時刻提醒他們小心,而她與二姐姐則會在拱橋上為父親和兄長搖旗呐喊。
一隻紅蜻蜓從荷花上飛走,程墨壓下滿心酸楚,收回目光不再留戀。
少頃,兩個侍衛将她帶到了一處涼亭。
“姑娘請。”
程墨依言,步入涼亭,涼亭之中,蕭灼身長玉立,手執魚食,背對着她漫不經心地喂魚。
他聽到動靜并沒有回頭,程墨也沒有出聲,隻是目光卻被桌上幾疊色澤豔麗的糕點所吸引。
一疊桃花酥,瞧着花模,該是京城最富盛名的仙玉閣所出。
從前到了這個時節,丞相府上總是要備上許多。還有蓮蓉花糕、婆果酥……
程墨咽了下口水,肚子有些不争氣的叫喚。
靜等了片刻,蕭灼終于喂完了魚,似半天才想起她來,轉頭看向她:“你的名字。”
果然啊,什麼都不記得了。程墨心下放松,似乎又有些怅然若失。
“程墨。”
“何字?”
程墨言簡意赅:“筆墨的墨。”
自家破人亡,她的世界裡再無顔色,取墨為名,亦是時刻提醒她自己,此生刀山火海,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便隻有複仇這一條。
“程墨。”
蕭灼重複一句,冷冷的盯着她。
程墨不清楚眼前這人‘綁架’她來到底是所為何事,隻能保持沉默,以不變應萬變。
良久,蕭灼再次開口:“說說吧,你與郭二少,郭家與本輔。”
總算切入正題了。
程墨頓了頓,目光定定地看着蕭灼:“前陣子,郭尚書連同禦史台幾位禦史一同上奏,彈劾了首輔大人諸多事宜。如今首輔大人與郭家勢如水火,民女以為若從郭家二少處着手,大人或可早日扳倒郭家。”
蕭灼冷然道:“你以為本輔在意郭家?”
程墨道:“首輔大人位高權重,自是不會在乎區區二品的郭尚書,隻是郭尚書此人心胸狹隘,睚眦必報,今日能連同禦史台,明日便能連同其他朝廷官員。
正所謂虱子多了也咬人,既然有可以捏死虱子的機會,大人又何必白白錯過?”
“朝堂之事,你如何得知?”蕭灼眉頭微挑,風雅透骨,容清誘人。
這個問題,程墨早有準備。
“雖是廟堂事,卻也是天下事,市井之中,常有人高談闊論,尤其首輔與郭尚書之間的恩恩怨怨,世人皆知。”
蕭灼不置可否,他的神情并無波瀾,徑直落座,将手裡的魚食放置一旁。
程墨自幼跟在父兄身邊,雖無太多城府,卻耳濡目染些許人心計較,知道要想讓人上鈎,自己得先舍得抛出魚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