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灼驟然冷了臉,狹長的丹鳳眼裡倒映着陰沉的天色,仿佛又是一場風雨驟至。
隻是這些,程墨并未細看,她微垂眼眸,眼觀鼻,鼻觀心。
看着老實的很。
“既如此,本府府上正缺伺候的婢女,你不妨來本輔身邊伺候。”
轟隆!
這回天邊是真的響起了一道驚雷。
程墨的臉頰一下子漲紅起來,她驟然站起身來,深深呼吸了下,強忍着心中怒意,緩緩道:“謝大人好意,民女家中尚有年邁的父親和不讓人省心的兄長需要照看,實在不能入府為奴為婢。”
想讓她做婢女,下輩子去吧。
當年這厮那般落魄境地,她與長姐都從未想過讓此人做牛做馬,今日他竟要以此種方式來羞辱她?當真是被這墨漬般的朝堂,浸染得心黑一片。
“本輔若執意如此,你待如何?”
蕭灼說這話的時候已站起身來,修長的身子向前走了幾步,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多年身居高位,他身上的氣勢不怒自威。程墨心中那點倔強又執拗的自尊,一瞬間弱了許多。
她試圖找回理智,想到如今她早已不是京中貴女,隻是一個尋常女子。在這民生艱難的世道,她無權無勢,任憑誰人都能欺她一下,踩她一腳。
眼前這人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身無長物的少年郎,而是京城中大權在握人人畏懼的第一權臣。
他要讓她為奴為婢,她又如何反抗得了?
換做旁人,她或許根本沒有勇氣說出那些話。這般骨子裡的執拗,也不過是将其視作了從前那個可以随意說話的少年郎。
良久。
“民女不敢,但憑…但憑大人做主。”
程墨拽着衣角倔強地站得筆直,她的眼角發紅,腦袋微仰着,絕不叫此刻的委屈溢出眼眶。
眼前這一幕,蕭灼尋到了從前一抹熟悉的影子。
他知道程墨未必是真的屈服于他的威脅,她隻是暫時避其鋒芒,隻待良機伺機回擊。
亭中風雨将至,蕭灼留下一句:“明日辰時。”
高大的身影大步離去,一并将涼亭中沉悶的氣息帶離。
暴雨驟然落下,涼亭外雨幕成串落下,阻隔了程墨的視線,她如釋重負坐了下來。
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淚,所以她這算不用做婢女了?
‘啪’,程墨輕輕拍了拍臉,為這一刻的僥幸感到羞愧。
不當婢女卻免不了來這裡為他日日祈福,這有什麼好慶幸的?
這跟打一棍子賞顆棗有什麼分别?虧她還覺得這棗好吃。
清冷的水汽随風飄入涼亭,沁人心脾的涼爽讓程墨舒服地展了展臂膀,環顧四周無人來趕她離開,她才拿起桌上的點心吃了起來。
肚子早就餓了,這些點心讓她的味蕾有了久違的享受。
“嗯,是擔心這雨水浸濕了點心,浪費糧食,天打雷劈。蕭首輔,你可得好好感謝我才是。”
隻一人的涼亭中,年輕的姑娘恢複了一貫的肆意自在,一手吃着點心,一手支撐着下巴望着亭外雨中風景,筆直伸長又相互交疊着的雙腳晃晃悠悠,昭示着此刻她的好心情。
不遠處窗前站立的蕭灼将這一切盡收眼底,他的目光平靜又柔和。
侍從磐石走到身邊,隔着窗子遠遠望了一眼,目露不解。
“大人,可要差人将這位姑娘送回烏田巷?”
“不急,待雨停歇。”
磐石望天,看這雨勢,一時半刻還停不下來。
“那可要讓姑娘入屋裡來避避雨?”
蕭灼目不斜視:“不必。”
“隻是這姑娘渾身是傷,若是得了風寒……”磐石接收到蕭灼冷凝的目光,止住了話。
“你說什麼?”
磐石連忙将方才伺候程墨更衣的婢女所言一一告知,就見自家大人眼中殺意盡顯。
“查!”
磐石‘諾’一聲,轉身迅速退下。
“慢着!”
磐石連忙止步,回到原位。
“命蒼松撤回人手,往後不必再尋。”
磐石神色詫異,大人這麼多年一直要找的人,如今不必尋了?
難不成是……
他的目光在雨簾裡掠過,而後快速低頭:“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