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又纏着他寫出了這兩個字。
“呀,我今日剛從先生那學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便是你這個‘灼’,你的名字真好聽,與你也正相襯。”
少年明顯不悅:“你先生不曾教過你這句話的意思?”
“我自是曉得,桃花豔麗千萬朵,色彩鮮豔又紅火。”這話說出口後,成功看到了少年無可奈何的眼神。
她樂得咯咯直笑。
“難不成你是想讓我将你比作美人兒?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少年頓時惱了,冷着臉,又沒給她好臉色。
那時程墨可用這名字逗趣了他許久,直到後來她方知曉,蕭灼的母親自他出生第二日,便投火自焚了。
蕭灼的‘灼’,是蝕骨灼心的‘灼’,也是灼盡一切,灰飛煙滅的‘灼’。
自那之後,程墨私下便很少叫他的名字了,而是每日追着他喊:“桃美人!”
最初每叫一次,蕭灼便臉紅一次,跳腳一次,這般打趣屢次不爽,令她樂此不疲。
蕭灼想讓她住嘴又那她沒辦法的羞憤模樣,至今記憶猶新。
如果時光能一直停留在那些年少無知的歲月裡,那該多好。
程墨眼中有水汽彌漫,身上發冷,她往蕭灼胸前縮了縮,眼角的一滴淚水不受控制的向一側滑落,頃刻間浸入蕭灼的衣襟,将他心口上的暗紫化作深色。
桃花墜落,落地成泥。
……
長長的遊廊仿若沒有盡頭,程墨從記憶中抽離,心緒變得淡然又平靜。
她想了很多種可能,大抵隻有一種能解釋眼下蕭灼的舉動。
他早就認出了她。
他們在年少相識,那一年經曆了許多,雖然結局并不算愉快,但是少年的情誼總是叫人最難相忘的。
蕭灼現下是何意,她不清楚。
她隻明白自己不能因為他是蕭灼便有所改變。
如今的他不僅僅是蕭灼,更是朝堂中手段殘忍的第一權臣。這些年的經曆在他們之間劃開了一道巨大的鴻溝,成為朋友這樣簡單的事都是一種奢望。
遊廊終于走到了盡頭,蕭灼拐入了一間房間,将她輕輕放在了桌邊的椅子上。
“今夜你便留在此處。”
程墨環顧四周,發現周遭一切布置都是嶄新的,梳妝台上很多東西甚至還未開封。
她眉頭微蹙,拒絕道:“多謝大人的好意,我爹還在家等着民女回家!”
“本輔已派人去烏田巷知會程禦史。”
程墨一噎,抿了下嘴唇,不過一場雨的功夫,竟是連她爹是誰,她住在何處都打聽清楚了。
他輕飄飄一句話,便讓程墨感受到了第一權臣的厲害手段。
程墨沒再多言,神色淡漠的起身行禮:“那便多謝大人好意。待明日一早,民女定速速離開。”
“祈福。”蕭灼提醒道。
“……”程墨咬牙:“您放心,民女虔誠祈願,大人定前程似錦。”
蕭灼似聽出了她話裡的陰陽怪氣,身影微頓,站了片刻确定程墨規矩地如同一尊泥塑,并無旁的話要說,他才冷着臉轉身離去。
“多謝大人,民女就不送了。”
程墨仰着脖子,遙遙地輕喊了聲,直到那道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遊廊盡頭,她才松了一口氣,重新落座。
要知道如今蕭灼是何用意不容易,但想把他氣走,對她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
以前的他臉皮薄,最不擅沒話找話。如今看來,依舊如此。
“真疼。”
程墨卷起褲腳,發現方才緊繃,讓腿上的傷口又崩裂了。
見桌子上恰好擺了幾瓶藥,她從中挑選出了一瓶金瘡藥,這才揭了那丫鬟給她綁着的絹帕,重新上藥包紮。
待一切妥當,程墨不由啧啧驚歎:“第一權臣家中的金瘡藥果然是好,這敷上去沒多久就不那麼疼了。”
“所以說,人還是得做好事啊。年少送出去的金瘡藥,就以這種方式還回來了。”
“早知道那時候就對他再好點,這樣如今也好抱一抱這首輔大人的大腿。”
程墨方才吃了糕點,又碎碎念了半天,有些口幹舌燥,打量了房間一圈,卻不見茶水。
正在舔唇之際,方才伺候她更衣的兩個丫鬟走了進來。
“姑娘。”
程墨見圓臉丫鬟手中的茶壺頓時一樂:“你們可真是及時雨。”
丫鬟給她倒上水,程墨喝了一大口,差點沒噴出來,辛辣的味道在舌尖彌漫,她含在嘴裡半天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這是姜茶?”
丫鬟點頭:“是啊,方才姑娘在涼亭裡受了風,大人吩咐奴婢們姑娘熬的,并囑咐姑娘一定得喝完。”
姜茶是吧,她和蕭灼都讨厭喝。
蕭灼那年冬天受風寒的時候,她沒少捏他鼻子讓他幹了。
如今,不僅是金瘡藥還回來了,就連姜茶也是。
“好得很。”程墨咬牙,悶頭一口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