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看了磐石一眼,露出個無奈神色,于是上了馬車。
馬車内,蕭灼陰沉着一張臉,看起來心情很是不佳。從她一上車,他的眼睛就沒旁落,一直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程墨隻覺如坐針氈,頭皮發麻。
為了緩解氣氛,程墨先開了口,笑着道:“還好蕭大人路過,否則今夜我可真是遭殃了。”
“你既知曉,何故三更半夜還在街巷遊蕩?”蕭灼目光冷凝,語氣冰冷。
這語氣倒像是她的老父親。
程墨扯了扯嘴角:“有些事要去處理。”
上北城的宵禁不複存在,下南城也好不到哪裡去,她因着荷燈的任務,的确時常三更半夜出門,像今日這樣的情形,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隻不過那些人都被她狠狠收拾了一頓。
蕭灼滿面冷漠:“這回是郭府還是韓府?亦或是有了新的去處?”
程墨隻覺他話裡有話,微微蹙眉:“郭府如今門禁森嚴,韓府也已搬空了,的确是該尋個新的去處了。”
她知道蕭灼是首輔,她從前做了一些事情,未必能逃得過他的眼睛。可如今看來,他也隻知道自己去了郭府和韓府。
程墨覺得,往後行事還是要避着點此人。
蕭灼的眸子轉了轉,嘴角牽出一絲冷笑:“你再多去幾處,京都大牢裡恐怕也該有你的一處落腳地!”
蕭灼的話讓程墨心中一驚:“蕭大人這是何意?”
“郭青陽在你來見本輔的前一日遭人暗算,折了一隻手。韓侍郎在你入府後,抄了家滅了門。這些事看似與你無關,卻經不住有心人的推敲。”
這裡的有心人是誰,是蕭灼自己,還是另有旁人?
程墨來不及思索,隻故作嫌惡道:“郭二少折了一隻手第二日還去煙花巷柳,真是死不足惜。至于韓府,那也是做了惡事,行了惡果,與人無尤。”
“好一個與人無尤?”
蕭灼忽然俯身向前,壓迫式地盯着她的眼眸:“那下一個又是何人?是當年的京都衛卓統領,還是左公丞相,亦或是如今的蓮大公子聞人漣!”
聽了這話,程墨臉色頓時一沉當即道:“蕭大人的話,我聽不懂!”
“哦?何處不懂?還是你聽不得‘聞人漣’這三個字?”蕭灼說完這句話,竟也有些恍惚,似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說。
程墨卻強忍着生氣的沖動,口中念念有詞,卻是沒有說出聲。
蕭灼卻是繼續道:“當年左公丞與右丞相在朝中有‘伯牙子期’之美名,乃是知交故友,曾傳聞二人有意為兒女結秦晉之好。
左公丞獨子聞人漣,與當年右丞相府三小姐年紀相當。若是沒有當年那場禍事,如今的丞相府三小姐恐怕早已是左公丞府的少夫人了。”
程墨呼吸變得急促,咬牙切齒道:“蕭大人都說了,那是左公丞府與右丞相府上的事,與民女何幹?右丞相府的三小姐早就死了!”
“她死了,你又是何人?”蕭灼雖是問句,但語氣中的笃定卻是毫不掩飾。
“民女早就同大人說過,我叫程墨,老禦史程衷的幺女!”
蕭灼離得近,能看到程墨的眼角微微泛紅,她的手在顫抖,整個人在努力維持某種平靜。
程墨自是知道從第一次見面開始,蕭灼便一直在陪着她演戲。或許是想看她的窘态,亦或是覺得有趣,她不清楚是何原因,亦想不明白他為何又在今日這般毫無預兆的挑明。
這麼久以來,她隐姓埋名,就是因為她成了罪臣之女,是一個本該在那場滅門慘案中死去的人。
當年朝廷的人一路追蹤,查到了當年她落難的青樓,最終隻得了個她已失蹤,下落不明的結論。
可哪怕事情已經過去了三年,右丞相府三小姐的通緝令,仍然貼在城門口布告欄顯眼的位置。
程墨就曾眼前看到過那張布告,好在畫上的人不知因何緣由,容貌與她大相徑庭,如今的她又長開了許多,别說布告,便是從前見過她的人,都未必能很快将她與右丞相府三小姐聯系在一起。
這些年,她甚少來上北城,便是要避着如蕭灼這般與她熟識的人。她的身份一旦曝光,擺在面前的隻有死路一條。
蕭灼卻步步緊逼:“是丞相府三小姐還是程老禦史幺女,你我心知肚明。”
程墨隐忍多年,可今日,蕭灼如此咄咄逼人,她竟也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氣來。
“沒錯,我便是那個早該死去的丞相府三小姐,那又如何?”
說出這話之後,程墨竟是覺得長久以來擠壓在心中的一股郁氣吐了出去。
她微微仰着腦袋,眼神裡沒了懼怕,有的隻是與年少時介紹自己時一模一樣的自傲。
她以自己是右丞相府三小姐為榮!
“你當知如何,隻要本輔将你交出去,明日就是你的淩遲之日!”蕭灼逼近,将她壓在車廂角落,語氣裡的威脅令程墨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