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娘坐到她對面,卻是主動道:“老漢死得早,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鴛兒拉扯大,好不容易過了及笄,提親的人家也踏過了門檻。
本是苦盡甘來,卻不想等來了一場宮中選秀——”
葛大娘垂着眼眸,眼神麻木,卻已點不出半滴淚。
程墨想了想,問道:“然後呢——”
葛大娘擡眸,眼裡滿是恨意:“兩年前,皇城選秀女,聲勢浩大,除了官家子之外,京城内外五百裡,凡是年滿十三未及婚嫁的女子皆要入宮選秀。
鴛兒也入了皇宮,可誰承想,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出來!”
兩年前的選秀,程墨裝病躲過的那一回?
“我聽說那次入選後宮的秀女不過百人,其餘儲秀皆遣返原籍,鴛兒她是被選中了?”
葛大娘點頭:“那時她回來過一次,還高興自己成了才人,她将賞賜的金珠統統給了我,還道自己往後不能随意出宮,讓我好好照顧自己。
可此一去,不過半月,宮裡就傳來了死訊,說她是自己投了井……屍體被丢去了亂葬崗,我尋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從一堆屍體裡扒出了我的鴛兒。
天可憐見,她渾身上下都是傷,都是傷啊!”
葛大娘雙目赤紅,歇斯底裡道:“鴛兒無辜枉死,可我上告無門,鬧了一場還險些丢了命。後來被一位荷燈中人所救,他告訴我要想報仇,就努力做到紅階,隻要到了紅階,就可讓荷燈幫我查清事情的真相,幫鴛兒報仇!”
兩年之間從一無所知到了荷燈紅階,葛大娘不知付出了多少,程墨知曉其中艱難,隻感歎為母則剛,葛大娘愛女情深,令人歎服。
“所以,大娘你想讓我們入宮查案?”
葛大娘重重點頭,呼吸變得急促:“不錯,老娘加入荷燈,成了紅階便是為了為鴛兒報仇!
原本還以為還要再等一年,可沒想到這次的選秀提前了,還好老娘上個月到了紅階,還好還好……”
程墨也知她這個還好是何意,如今的葛大娘年歲越來越大,錯過這次再等三年恐怕對她的精神和身體來說都是巨大的折磨。
“大娘,紅階的要求,荷燈會全力以赴,這一次一定會讓你達成所願。”
葛大娘聞言眼神亮了亮:“借你吉言!”
……
八月中旬,暑氣漸消,京城的清晨的風已有了涼意。
老禦史今日休沐,親自送了程墨入宮。
“阿墨,你一向主意大,爹隻希望你凡事多為自己想想,莫要行差踏錯啊。”一路上,老禦史都在千叮咛萬囑咐。
程墨颔首:“爹,我知道的。”
“那好,時辰不早了,你進去吧,爹等着你回家。”老禦史與之揮手告别,目送程墨入了皇城。
今日進宮的秀女很多,官籍秀女與民間秀女們泾渭分明地分别站在宮門的兩側。
都是花骨朵般的年紀,秀女們或清麗脫俗,或打扮的花枝招展,各個美不勝收。
這群秀女,程墨認識的沒幾個,故而她隻是站在人群邊緣聽着她們叽叽喳喳地讨論此次選秀的激動心情。
另一頭,韓藜看到程墨,迅速朝她靠攏。
“聽說了嗎?這次選秀那些生了病的早幾日就被擡了進來,經由太醫親自診脈,隻要不是不治之症,都離不得宮。還規定了今日若是不能及時康複,便會禍及親眷。”
程墨:“看來是裝不得病了。”
“是啊!不過這次聽說裝病的可比以往少了不少,她們能進宮都還挺高興的。”
程墨環顧四周,的确看到姑娘們臉上都洋溢着一種别樣的喜悅。
“難不成她們都是奔着太子去的?”程墨想到了這種可能,畢竟此次不光是宮中選秀,更是為了給太子擇選太子妃。
“非也非也。”韓藜湊過頭來,小聲道:“她們都是為了禮部侍郎。”
程墨狹長的睫毛輕顫:“禮部侍郎?”
“就是鼎鼎大名的蓮大公子啊!”
韓藜話音剛落,前頭的人群裡就發出了一陣驚呼。
片刻,一身着官袍的俊美男子款款而來,這身赤色官袍襯得來人唇紅齒白,面若冠玉,與他身旁彎彎駝背的内侍公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人群立即攢動,秀女們紛紛湧向前頭,争相靠近。
“退後,都退後!”内侍公公神色不耐,冷斥幾聲,才讓衆秀女重新回到了原位。
“這位是禮部侍郎,聞大人。奉聖上之命負責此次秀女甄選,接下來爾等需聽命于聞大人。”
聞言,秀女們紛紛失笑,惹得内侍一臉不滿的掃了她們一眼。
這時,聞人漣開口道:“本官複姓聞人,你們可稱呼本官聞人大人,亦可稱呼聞大人。”
那内侍一聽,頓時面紅耳赤,告罪道:“大人贖罪,是小的孤陋寡聞。”
“不知者不怪。”聞人漣語氣溫和,讓内侍心下安慰,也讓一衆秀女們再次竊竊私語。
接下來衆秀女們随二人入了一處偏殿,聞人漣打開一本冊子,道:“接下來點到名字的秀女需到一旁屋内查驗,驗明真身者今夜可入儲秀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