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禦史聞言胡子飛翹:“哪裡有這麼說爹的?沒大沒小。”
“爹我錯了,我是說您明察秋毫,洞若觀火!”程墨緊挨着給老禦史捶了捶腿,一臉讨好。
老禦史嘴角微翹,這才作罷。
“你既與蕭首輔交好,那他日有機會便提醒他一句。”
“爹,您說。”
“他今日之權勢滿朝文武有所不及,卻不知他每每風口浪尖,都是當今天子有意為之。若有一日,陛下不再信重,他便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
聞言,程墨将自己的猜測道出。
“這位天子,是想讓蕭首輔成為他手中一柄最鋒利的劍,意有所指,劍所有向。”
“阿墨,有些事你需放在心中,不可輕易與人言。”老禦史深深告誡道。
程墨深知老禦史在朝中一向中立,今日有此提醒,也全看在她與蕭首輔關系匪淺的份上。
于是點頭:“爹,我明白,您放心,我自有分寸。”
……
幽深暗夜,長巷寂靜。
一盞青燈緩緩漂移,照亮了巷子裡方寸之地,避開破竹簍、枯稻草,程墨走到了巷子盡頭。
夜貓驚叫,打破夜的寂靜,也讓青燈停滞,不再前進。
烏田巷,還同之前一樣,戌時之後人畜皆安,方圓幾裡的街巷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程墨手提一盞青燈,警惕地盯着巷口的方向。
她成了青階,便有了重新擇主事的機會,她想要再進一步,便要如約而至。
“咕咕!”不知何處傳來了鸱鸮的聲音,程墨循聲望去,便見巷子裡有人舉着一根紅燭緩緩行來。
來人腳步聲散漫,似沒有提好鞋子後跟發出的拖沓聲,‘踢踏、踢踏’,一步步極有節奏。
來人也看到了她的青燈,腳下不停走來。
燭光中,一張布滿滄桑的面容映入眼簾。
來人身着粗布衣,半白的頭發卻是一絲不苟,上面簪滿了絢麗鮮豔的花朵。令程墨眼熟的棒槌被來人高高舉起。
來人一看到程墨就一臉怒容地瞪她,收起了棒槌。
“葛,葛大娘?”程墨也是大為意外:“這麼晚了,大娘怎麼還不去睡?”
葛大娘沒好氣道:“該死的耗子鬧個不停,老娘出來看看。你這該死的丫頭,這麼晚了在這做什麼?想吓死人呐?”
程墨輕咳一聲:“有些想家了,回來看看。”
說着,程墨舉着青燈朝外行去。
“難怪你從前總是一身傷。”身後傳來葛大娘的聲音。
程墨回頭,就見她對自己招了招手:“你這丫頭就是虎,哪裡有這般與人會面的?若是敵人在此,你這燈可不就是明晃晃的把子?”
程墨揚起眉頭,不敢置信地打量着葛大娘:“大娘,看不出來啊,您平日裡藏得夠深的。”
“那可不,老娘年輕的時候是戲班子裡台柱子,這演演戲哪裡難得了老娘。”
說着葛大娘從一處茅草堆裡尋出了一盞赤紅色大燈籠,上面寫着四個歪歪扭扭的字,依稀能看出是‘祈福結緣’四字。
“你的呢!”葛大娘盯着她。
程墨回道:“安魂定魄,青燈初顯。”
對了暗号,葛大娘便大把拉過她的手往回走:“燈籠擡高點,給照着點路啊!”
與葛大娘當了一年之久的鄰裡,程墨卻是第一次進去她的院子。
院子裡到處都是樹立着的紮紙人,許是常年被雨水浸泡,這些紙人表面破破爛爛,皺巴巴一片。
昏暗的夜色下,這些紙人面目猙獰,顯得尤為恐怖。
葛大娘掃了一眼,道:“那些都是老漢生前的手藝,老娘懶得收拾就全堆在院裡。”
葛大娘用棒槌推開屋子裡的門,這才松開程墨的手去掌燈。
一縷光亮燃起,葛大娘護着油燈的火苗來到桌前。
“坐吧。”
屋内的東西很多,紮紙、荷燈、剪紙、竹制品,堆得滿滿當當。
程墨收回打量房間的目光,順勢坐了下來。
她與葛大娘平素沒甚交集,一見面也多是聽她冷嘲熱諷,現下隻能沒話找話。
“我聽說,葛大娘還有個女兒。”
葛大娘身子一頓,重重将油燈擺在桌上:“她死了!”
程墨頓時道歉,她這是一次開口換來沉重打擊,她怕再開口又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于是閉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