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氣平淡,範閑卻不由愣住了。
有時他很難想象陳雍容會哭,似乎無論何時何地,她總是那樣淡然,洩露最多的情緒也隻是簡簡單單、平平淡淡的喜悅或者憤怒,可偏偏此時,她平靜地注視着他,聲音中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眼淚卻順着她的臉頰滑落,一滴滴落下。
不知道為什麼,範閑突然想起了曾經躺在病床上的自己,活到最後連眼淚都無法控制,他比誰都更能明白無力的痛苦。
範閑有些手足無措地看着她,伸手輕輕擦掉了陳雍容臉上的淚水。
“沒事了,以後再長的路都有我陪着你,直到走到終點。”
陳雍容與他對視一眼,随後别過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次結束了北齊這邊的事情,我們回去成親之前,給伯母建一個衣冠冢吧,用我的名義,這樣不會被人察覺,以後你也能随時随地去祭拜。”
陳雍容微微一愣,随後道:“什麼成親……”
“皇帝親口答應的,隻要出使回去,就給我換一門親事,那話怎麼說……君無戲言!”範閑像是想到什麼,忽然問道:“伯母叫什麼名字啊,方便我回去準備一下。”
“母親自己也不記得姓了,隻是有個名字,是一種香草。”
範閑聽她說出那個名字,眨了眨眼,随後輕聲道:“我知道了。”
陳雍容察覺到他的異常,道:“怎麼了?”
“沒什麼。伯母的名字挺好聽的。”
陳雍容還要問什麼,前院忽然傳來阻攔聲,兩人對視一眼,一同走了出去。
王啟年正在那裡想要阻攔沈婉兒,範閑走過去擺擺手,道:“沈小姐來了,言公子剛剛上了藥,可能不方便見人。”他回過頭,沒想到陳雍容已經去推開了門,将言冰雲叫了出來,隻好無奈地退到一邊。
陳雍容看着言冰雲,道:“若是真無此意,直接一刀兩斷,不要讓她太難過。若是有……你應該知道她的結局。”
言冰雲隻是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走過。
範閑走到陳雍容身邊,兩人遠遠地看着言冰雲與沈婉兒對話,範閑開口道:“讓他們見面……你不怕言冰雲和她真有什麼嗎?”
陳雍容淡淡地開口道:“我了解他,他不會的。至于沈小姐,或許冰雲是她第一次喜歡的人,她必定難以忘懷,隻可惜從一開始就是錯的,若是能給她一個結局也好。”
範閑看向陳雍容,表情柔和。陳雍容有些不自在,道:“你為何這樣看我?”
“我的雍容心善啊,要是以前,你應該也和言冰雲那個冰塊臉一樣。”範閑笑嘻嘻地開口道:“你變了,這是好事。”
陳雍容假意哼了一聲,随後道:“你也變了,從那裡離開之後你就變了。肖恩和你說了什麼,你又确定了什麼?”
範閑微微一愣,陳雍容卻并未繼續追問,隻是靜靜地看着言冰雲與沈婉兒。
不一會兒沈婉兒便哭哭啼啼地離開了,雖然不知道言冰雲說了些什麼,但也知道他剛剛所說的話必然傷了沈婉兒的心。剛送走了沈家妹妹,沈家哥哥又找上了門,顯然是因為妹妹受了委屈而不忿,範閑與其交談,半開玩笑地将其送走,這才動身去找上杉虎。
陳雍容看着言冰雲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道:“回去休息吧。”
言冰雲卻直勾勾地看着她,道:“範閑對鑒查院是否有異心?”
“沒有。”
“當真?”言冰雲看着她,道:“你不會為他隐瞞?”
陳雍容沉默許久,輕聲道:“即使真有,他會告訴我嗎?我也隻是布局之下的一顆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