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事情解決,陵越和百裡屠蘇趕緊開始救人。
幾人中,尹千觞的傷雖然看着駭人,但多是皮外傷。
之所以昏迷,僅是過于疲累,又被喂了軟筋散。
歐陽少恭的身上,也是皮外傷。
比起尹千觞的,要好很多。
也許還真是雷炎的座上賓,就算拿了人,都舍不得傷。
寂桐身上沒有任何傷情,隻是受了些涼,才顯得虛弱了些。
衆人都消耗頗多,便在陵越的建議下,暫時歇了歇。
幾人席地而坐。
陵越看向歐陽少恭:“少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這些青玉壇弟子與我們當日在翻雲寨中看到的情形頗有幾分相似?”
歐陽少恭不輕不重地歎了口氣,道:“阿越,我當年加入青玉壇實則是被撸去的。那年,我不過才十二三歲。但才名遠播,父親對我寄予厚望,太後也喜歡我,想要讓我去做父親在太醫院的助手。然而,也不知這青玉壇是發了什麼瘋,在聖旨到達前,就将我擄走。幾乎叫做迫我為他們煉制洗髓丹。我也是第一次在青玉壇那裡見得傳說中的洗髓丹的丹方。洗髓丹,我曾在父親的藏書中見過。但書中也隻是記載,此藥有輕身延年的功效。而我在青玉壇才見得了相對詳細的記載,說是這藥可以讓人功力大增,實現真正的長命百歲。然而,當雷炎讓我見到了丹方之後,我才知道,這确實如你所說,就是個欺騙帝王的把戲罷了。但雷炎卻對此深信不疑。無法,受制于人,我隻好老實煉藥。但這件事...它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不得已,我隻得想辦法逃。與晴雪在弱水邊相遇,便是被追殺到了那處。我有咳疾的事情,也不知道雷炎到底從何處得知。這些青玉壇弟子怕我死了,當然也不敢對我動粗。我也趁此機會,逃過一劫。進了天墉城,我也以為我安全了。但我還是拿給他們盯上,被他們威脅,幫助他們盜取焚寂劍。我...我那時不知道焚寂劍對屠蘇來說意味着什麼,寂桐的生命又掌握在他們手裡。我...我隻能幫他們弄到你們天墉城的布防,讓他們有機會取得焚寂劍。我深感對不起你們,尤其是九頭蛇那次,你們竟受了那麼重的傷。我...我無顔面對你們,這才離開了天墉城。哪裡知道我們的緣分不止于此。我原以為事情已經這樣了,我答應雷炎的事情也已經做到了,我應該安全了。但誰知...此番,确實是我們大意了。這才導緻寂桐再次被撸。我也...不過,此次我倒是探查到一些事情。”
正了辭色:“翻雲寨之事,正是雷炎手筆。他就是想要成為下一個厲初篁。”
微微松了口氣:“好在,他不在了。我們再也不用擔心了。”
陵越淡淡地笑了笑:“少恭辛苦了。”
歐陽少恭也淡淡地笑了笑:“我們大家都沒事,就是最好的事。”
微微有些擔心地看向陵越:“阿越,這雷炎...跟你家也有過節?”
百裡屠蘇的目光也一下落到了陵越的身上,擔憂幾乎要将陵越報個滿懷。
陵越卻隻是按了按百裡屠蘇的肩,道:“你說得對,無論他跟我們之中的誰有過節,現在把他除了,我們都有安生日子過了。”
收回手來,正色道:“目前,殺害肇臨的真兇找到,屠蘇也得到沉冤昭雪。此事肯定需要給掌教真人一個回禀。如此,對所有人都是個交代。雷炎驟然死亡,我想,這青玉壇肯定會亂成一鍋粥。”
直直地看着歐陽少恭:“少恭,你既然跟他們打了那麼多年交道,還能基本全身而退,我便知你也有些本事。既然這青玉壇是道門之中的金丹一門,少恭你也精通岐黃之術,倒是不如真的做實這丹芷長老的位置。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想,這麼一些流寇,還是得用個筐子來框住會比較好些。至少來說,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也總比我們之前一直被動來得好。”
歐陽少恭連連推脫:“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百裡屠蘇目光灼灼地看向歐陽少恭:“少恭,其實我覺得,你比雷炎更适合做青玉壇的掌門。如此,也...”
百裡屠蘇的話還沒說完,就有一道聲音傳了來:“我等恭迎長老執掌青玉壇,以金丹之術揚我派威,造福百姓,為曆代掌門草菅人命贖罪~”
而後,從暗處出現了一行人。
也是青玉壇的打扮。
為首的人走到歐陽少恭身後五步距離停下,單膝跪下,一道揖禮深深而下,靜待歐陽少恭的決斷。
百裡屠蘇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按上了焚寂。
陵越卻在這時按住了百裡屠蘇的膝蓋,捏了捏,示意百裡屠蘇放松。
歐陽少恭面色極為糾結。
陵越看向那個為首的青玉壇弟子以及後面那一條長龍,又看向歐陽少恭:“少恭,我想青玉壇中肯定有很多人受你恩惠。他們都是忠心愛戴你的。否則,你想要逃出來,想必也沒有那麼容易。你就當給他們一個能夠栖身的地方吧~否則,他們就隻有流落江湖,用着不入流的丹術,說不定還會害了更多性命。倒不如你拾起醫者的濟世之心,好好教導他們醫術,讓他們真正成為對百姓有用的人。”
歐陽少恭思慮片刻,應了下來:“好吧~相比起家中的藏書,确實青玉壇的藏書要豐富很多。正好可以讓我好生研究研究屠蘇的病。現在玉衡已經重塑,理應歸還給幽都。此番雖是被雷炎逼着用玉衡煉藥,我倒也正好發覺,此物确實是個煉藥的好器物。等着我們陪屠蘇把煞氣除了,便把此物物歸原主。”
陵越欣然同意:“好~”
歐陽少恭見陵越同意這麼一個提議,也很開心。
百裡屠蘇見這兩人對他的關懷,方才那顆幾乎涼透的心也漸漸回暖。
歐陽少恭小心翼翼地瞥了還在睡着的尹千觞一眼,對陵越道:“阿越,你覺不覺得,依照雷炎的意思,千殇便是晴雪的哥哥?”
陵越十分冷靜:“此事,讓他們見一面便知。”
微微擰了擰眉:“但有件事卻很棘手。晴雪若是見到尹千觞,萬一确認就是其哥哥風廣陌,然而此人又半點都想不起來此事,豈不是...”
歐陽少恭也有些犯難:“是啊~這樣豈不是很麻煩?”
陵越忖了忖,道:“這樣,暫時還是别讓他們見面好了。正好趁着這段時間,你也研究研究這失憶之法該怎麼解決。”
歐陽少恭忽而眼前一亮:“我知道了,這不是失憶了,而是得了離魂證。此證需用祖洲的月見花來入藥,方可解開。”
看向陵越和百裡屠蘇:“但祖洲須渡海,這藥還有神獸看守...”
為難就在口中,說不出。
陵越倒是善解人意:“無妨。待我和屠蘇修整過後前去就是。一定幫你把月見花帶回。我們還晴雪一個完整的風廣陌。”
看向尹千觞:“這麼一個邋裡邋遢的酒鬼,估計晴雪也不敢認。如此...”
看向歐陽少恭:“索性先将他送去青玉壇,少恭暫且将他這身傷養好。待我們回歸之後,再給晴雪一個驚喜。”
歐陽少恭目光中都是贊許:“如此甚好。”
而後,歐陽少恭吩咐元勿,帶尹千觞離開。
他們幾人跟着青玉壇的弟子,走那條沒有任何機關的路離開。
瞧着那幾乎是如履平地毫無機關的通道,陵越和百裡屠蘇的眼睛都暗了暗。
待得出了秦始皇陵,青玉壇弟子離開後,陵越才給紅玉傳了信。
紅玉帶着受了傷的風晴雪跟随符箓而來的方向離開。
幾者彙合。
見得風晴雪身上的傷,歐陽少恭趕緊為風晴雪把脈。
幸好不是很重的傷。
幾人歸了歐陽府。
歐陽少恭遣了人去給方家報了平安。
又一番忙碌後,衆人才歇下。
回了屋的寂桐,看着黑透的天,摩挲着心口戴着的一粒珠子,沉痛地閉上了眼。
歐陽少恭回了屋,來到銅鏡前,緩緩拉開衣襟。
隻見膻中穴的位置上,又長了一枚火紅色的羽毛痕迹來。
此時,已是兩枚。
這種紋樣,一旦長出了五枚來,這渡魂之術就該進行下一輪了。
然而,這太子長琴魂魄的魂力,隻夠這一次渡魂之術了。
即使就連歐陽少恭都覺得,“他”的話漏洞百出,哪又有什麼辦法呢?
沒那麼多時間了。
***
長江之上,一小小扁舟正順水而下。
扁舟的船篷之中,正坐着倆仙風道骨之人。
兩者對坐,賞着景,品着茶。
好生惬意。
清和把玩着杯子,有點壞笑地打趣道:“怎麼?這是吃了多大的虧啊?臉拉的那麼長?”
紫胤此時正在為龍葵有些離愁别緒,卻拿給友人調侃,正想一掌給把人推下水去。
但清和身上帶傷,他哪裡能夠這麼做?
最終也不過略略瞪一眼作罷。
清和見好就收,沒再打趣。
稍稍坐正身子,道:“關于魔劍之事,你對龍葵、龍陽、飛蓬、重樓都有了交代,就莫再糾結了,還是多想想你自己吧~你的望舒寒力,又有進益了。”
紫胤微微别過眼去,隻見江水映照着他眉間那朵冰藍色的蓮花又多了一瓣花瓣,雙肩一塌。
清和摸了摸下巴:“說來,宗煉那本手記的秘密,你還未曾知曉?”
紫胤難得後腰一彎,靠在了椅背上:“慚愧,當真未曾知曉。”
清和将紫胤上下打量,略略揚了揚眉:“你...該不會是因為心有所牽,便根本沒仔細研究吧?”
紫胤手腕一翻,一道極烈的寒氣就在掌中形成,沖着清和就是一掌。
清和一見紫胤這簡直跟當年玄霄那一般的氣性,連忙拿過手旁的拂塵劍,以柔克剛化解。
寒力被散去。
變作了星星點點的冰晶在船艙之中飄飛。
像下了一陣雪。
清和這次化解,也顯然地感覺到了費力。
不由眉頭皺了皺。
紫胤一怔,緩緩合上了眼。
這已經是近些日子他第八十餘次對清和出手了。
倒也幸好是清和。
否則,這望舒寒力怕是...
想到這些,紫胤也不由想起了夙玉。
就連他這等修為都難控那種毀滅欲,就更别說當年的夙玉了。
也不知道當初的雲天青是怎麼熬過來的。
又或許是...
紫胤有些不敢往下想。
忽而,腦中又閃過了卷雲台上,那心口正中的一掌。
這...
當年,他到底在想什麼?
為什麼去沖撞師叔?
那個時候,師叔是不是也像他現在這樣?
這...
瞧着紫胤這副模樣,清和想了想,光是靠躲,肯定也不是辦法。
于是,他道:“你會不會羲和心法?”
紫胤緩緩睜開眼,語氣恹恹:“會,但隻能修行到第三層。到了第三層,再怎麼也上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