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了下來。
心間當然也升騰起了對閱兵的期待——玄霁要來。
騎兵營與馬作伴,遂距離主營有些距離。
他将行裝稍加整理,就趕了去。
到時,隻見那些新兵懶懶散散,或是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或是三三兩兩勾肩搭背,再或是喝酒打牌。
簡直...
他正想罵上一罵,卻聽得有馬蹄聲自身後傳來。
回首一看,不由皺了皺眉。
等着人到了跟前兒,那人才道,其叫多爾瑪,是哥哥派來的副官。
軍營中的副官,一般都是文武官——有幾分武将的身手,卻多做文書工作,甚至兼任軍師。但也有純粹的副官——隻打理主将事務,并不理會其他。
他将多爾瑪仔細打量。
心間已經有了答案。
沖多爾瑪一點頭。
開始了騎兵規訓。
果然,這并不是一個好差事。
尤其是人與馬還需配合默契。
然而,都不好管控。
初始,還有些焦頭爛額。
甚至,他還瞄到多爾瑪在偷笑。
這簡直...
但他也知曉,這塊骨頭能夠啃下來,才能夠讓這将軍的名頭實至名歸,否則,他永遠都是——尊親王府的另外一位主人。
下定決心,第一個被他“開膛破肚”的就是多爾瑪。
不是喜歡偷笑嗎?
那就在烈日底下,穿着铠甲,在滾燙的沙子裡笑個夠!
還治不了你們了~
有了第一個被“開膛破肚”的人,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不到半月,誰人還敢懶散?
但如何規訓,卻也是個問題。
還未讓他想個清楚,又出了岔子。
竟然收到了戰書?!
這下,可讓他精神了~
當然迎戰。
第一場,馬術。
果然,這是草原人的開胃小菜~
第二場,射術。
這并沒有什麼稀奇的。
第三場,無損傷地獵鷹。
這倒是有幾分意思。
第四場,馬戰。
更有些意思了。
第五場,軟兵器馬戰。
有一點難度,但是不多。
這麼幾場全程比下來,他雖然有幾絲累意,但更多的是快意。
他很久沒那麼痛快了。
也是由此,他才發覺,這營地裡藏龍卧虎,果然與他當初的猜測所離不遠。
這次比試,當然也讓他征服了大多數人。
但依舊的,怎麼規訓是大問題。
他又沒有訓過兵,怎麼會知道應該怎麼辦?
想了一想,尋來多爾瑪問上一問。
多爾瑪隻是說了閱兵之時應當是個什麼模樣,卻對怎麼到達這個模樣的路徑沒有指出。
他遣了多爾瑪離開,一人站在地圖前沉思。
慢慢的,他體會到,能夠成為将軍的人,哪裡會是個莽夫?
分明...是文武雙全...
而文武雙全...
他想起了玄霁...
想起了山羊胡...
想起了惡魔頭子...
想起了那個掌事公公...
玄霁的一切苦心就像是忽然之間曝光天下...
他心間微滞。
與此同時,心中也燃起了一團火。
半月之後,初見成效。
隻是,随着時間的推移,他也發現,他到了日中午時會血脈偾張。
那些青色的經絡于皮膚之上拱起,看起來有些駭人。
幾次與多爾瑪用膳之時,都能感到多爾瑪在偷瞄。
然而,他也不可能全副武裝。
隻能當做沒看見。
終于,在一天晚上,多爾瑪在與他半夜練兵結束之後,對他說起,距離此處不遠有個邊關小鎮。小鎮上,有青樓。
他當時真的被震驚到體無完膚。
這...
難道是覺得他...
憤怒還沒燃燒起來,他卻先想起了婚書一事,心間隐約的有了點怪異,但面上卻是白了多爾瑪一眼,像是看到了個傻子。
血脈偾張的情況還在繼續。
很快,在午時之時,他還會異常地來到營地的瞭望塔,直直地看着太陽,耳邊金革之聲不停。
金革之聲還會伴随着頭腦昏蒙,以及腦中霧氣霭霭,零星碎片飛揚。
胸中灼熱。
看起來,真的有點像是火氣重,需要找個人陰陽調和。
但情感上,理智上,他都非玄霁不可。
這...
這種恍若被火焚的感覺,很快讓他無法招架。
他在一天晚上,縱馬極遠。
拿出玄霁給他的彎刀,解了束袖,一刀割開手腕。
他割的不深。
就為了之後愈合的快。
但那血卻像是噴泉一樣,噴個老遠。
直到這血變作了蜿蜒而下,他才迅速撒上金瘡藥,裹好傷口。
坐在馬背上,遙望夜空。
原來...是月圓之夜...
那散寒止痛的香...
也不知玄霁這個時候,是否和他一樣...
再次遇到這種情況時,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放血。
心間的有些碎片也在漸漸有了新生。
閱兵之時,他當然交了一份完美的答卷,但卻沒有見到玄霁,隻見到了伴駕的慕容承。
十分疏離有度。
他心間隐隐有了不安。
但卻不得不和同僚推杯換盞。
直到閱兵結束,慕容承他們要啟程之時,他才找了個機會攔截慕容承,問起玄霁的事來。
但慕容承卻隻是說,邺城總要有人鎮着。
他信個鬼。
再問。
慕容承還是一樣的答案。
面對冷淡的慕容承,他沒了再問的想法。
大緻也推測了,多半是玄霁讓慕容承這麼說的,于是放了人走。
心中像是含了一塊冰。
騎兵訓練得好,他也回到了主營。
很是沉默。
與軍營合若符契。
單一而平闆。
領了一個又一個的任務,麻痹内心。
到了時間,就再次放血。
好像生命中并沒有玄霁的參與。
他原本是想熬過這三年,便能與玄霁真正在一起,但三年時間未到,他卻“曲徑通幽”了...
也許天賦這種東西就是與身俱來的。
來到瓊華派,他才如入無人之境。
進境劍術,一日千裡。
但玄霁卻在他的眼中,隐約的看似透過眼睛的實則透過心的有了幾分弱勢。
在時機成熟之後,他選擇了挑釁。
雖然心頭也知道,縱使挑釁,他未必能夠逼出玄霁的答案來。
但他卻不甘心不明不白。
一次又一次地與玄霁鬥劍。
卻一次又一次地像是莽夫想把棉花團打碎。
懊惱中燒。
卻還被玄震找上,讓他不要跟玄霁私下鬥劍,若當真嗜武成性,大可去昆侖山下的地下武場一搏。
他本就煩悶,還被外人橫加幹涉。
心間的火燒得更旺。
還真去了山下的地下武場發洩。
果然一樣。
隻要沒有碰上玄霁,勝利都屬于毫發無損的他。
得了地下武場的彩頭——千金,也并不能讓他感到高興。
區區千金,哪有玄霁的答案重要?
地下武場送上彩頭的同時,還說管事的想見他。
他心頭煩悶,正欲拒絕,卻又想到能夠搞這些事情,還沒出什麼事的,這武場的管事應該有幾分來頭。見上一見,也未嘗不可,說不定還能戰個痛快。
于是,他随人去見這個管事的。
卻沒料到,這個管事的竟住在昆侖山深處。
幸好他學了禦劍,這倒不是問題。
按照武場提供的地點,他去了。
按劍落地之後,他隻看到了個略帶幾分雅緻的小院。
心頭還想撇嘴,這武夫搞得這麼文官派頭作甚?
心頭還未嫌棄完,卻忽而一凜。
這院子怎麼會給他文官的感覺?
往那門框看去。
看着不過普通的木框,但木框兩側下端卻看似是自然的樹紋,實則為捏造樹紋的獸紋——鷹。
他的心忽而跳得很快。
行動更快。
一把推開木門,沖了進去。
然而,空空如也,連個活物都沒見到。
他暗覺不對,擔心造人算計,連忙撤出,卻再也找不到大門了。
他停了下來。
有些發愣。
正欲一劍毀所有,卻想起他不再是那個被衍天之術隔絕在外的外人了。
閉上雙眼,掐算一番。
也不睜眼,按照算出的結果而行。
果然,在他睜眼之時,剛好看見一大展環繞的山壁擁着水潭,水潭邊是竹節亭,亭中有一白衣勁裝頭戴鷹冠的人,背對他而坐,這人身旁的石桌上,還放着棋盤,棋盤之上應該在黑白搏殺。
他正欲說些什麼,那人卻忽而開了口——又見面了~
他一怔。
這人是...
眼睜睜看着曾經以為死去的人,竟活生生地站起來,轉身面向他。
遒勁的身手,飄飛的衣帶。
神采飛揚。
隻是與記憶中不同的是,鬓邊有兩抹銀絲。
但卻看上去并不像是因年紀的增長而得。
腰間挂着一枚銀絲镂空鷹紋繞柱的香囊。
香囊上下,皆是金黃色的絲線。
這無疑告訴着他,當年教他武藝的,是玄霁手上的鷹王。
他簡直難以想象事情的曲折。
但鷹王卻不會給他思考的時間。
持了一柄拂塵劍攻來。
被劍風一掃,他一下回神,心間也想會會這真正的鷹王。
但卻是百招之後落敗。
他心有不忿——你玩兒我?
鷹王收了劍,笑呵呵的——我可不敢傷你,否則王爺是要找我拼命的~
瞧着鷹王那個笑呵呵的樣子,他更加心有不忿,但卻冷靜下來,收了劍,道——答案。
鷹王眼珠子一轉,微微側頭——什麼答案?
他磨了磨牙——你明知故問!
鷹王捋了捋胡須,一副深沉的模樣。
沉默半晌,鷹王才歎了口氣——此事,你自己去問王爺。王爺肯說,那是你的幸運。王爺不肯說,那是王爺有顧慮。總之,你隻需要知道,王爺的所有安排都是為了你好便是。
他撇了撇嘴——受人蒙蔽也叫好?
鷹王将他打量片刻後,幽幽道——很多事都是不知道反而更好。
他察覺了鷹王話裡有話,便直視着鷹王的眼睛道——你不會白白見我。
鷹王歪了歪頭,抱臂一笑——為何不可?這裡的奇門遁甲乃我改制,隻因你來才簡化無數。你以為我的地盤兒是誰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他哼笑——既然如此,難道你是想見見我這個劣徒是如何慘樣兒?
鷹王的笑意更加舒展,卻沒說話。
轉身去了竹節亭中坐下。
他自然跟去,坐在了鷹王對面。
鷹王倒了杯茶,遞給他——能夠說的,無非也就這麼幾件事。一者,這是一個連環局。二者,這是一個天星鍊。三者,這是一段惡魔吟。四者,這是一段凄苦訴。别的,便什麼都沒有了。
他反複琢磨着鷹王的話,涼意自後背緩緩滲透。
待他回神之後,鷹王才深沉道——有一種痛,叫做感同身受。有一種絲,叫做藕斷絲連。
他一怔,緩緩放下茶盞。
茶盞與石桌碰撞。
發出輕微的響動。
對他來說,卻像是一聲來自遠古的呼喚。
他招呼不打,禦劍而行,卻不知去往何處。
轉悠半天,還是落到了玄霁房前。
此刻已是深夜。
他看了緊閉的門扉很久。
最終并沒有推開那道門。
縱使幾乎醍醐灌頂,他也還是想要聽見正主承認。
尤其是,他以兩者的生辰八字排過星盤之後,有些事昭然若揭。
而且,這也是曾經橫亘在兩者之間的問題——地位,實力。
他要和玄霁一決雌雄。
但他忘了。
玄霁這家夥兒帝王術玩得太溜,又善于退避三舍的打法。
最終...
他逮到一個假期的機會,對玄霁窮追不舍。
一邊追,一邊打。
他就不信,他無法窮盡玄霁的盡頭。
玄霁的劍法主守,主上善若水。
他的劍法主攻,主攻無不克。
這麼一正一反。
倒還讓他們拉扯時久。
最後,玄霁半躺在思返谷深處無人的草地上,手中的劍就斜插在根本夠不到的地方,劍柄還在發顫——他挑飛的。
他握着手中的劍,居高臨下地劍指玄霁的喉結。
玄霁除了有些呼吸聲重,完全無動于衷。
他淺淺勾了勾嘴角。
劍氣一震。
瓊華派那複雜的腰帶就散了開。
沒了腰帶的束縛,瓊華派的道服卻不會散亂——十三件套,每一件都有衣帶管束。
劍氣,早已能夠被他精準掌控。
一道又一道劍氣下去。
玄霁一件又一件衣服散開。
此番對着美人寬衣解帶的過程,當然挑起男人的想法。
他甚至能夠感到,血脈在漸漸偾張。
他以為這般做,按照玄霁的性子,在腰帶散開的那一刻,估計就要站起來,一劍把他給劈了,但都到第六層衣服散開,玄霁還是無動于衷。
他的心間不由得在隐隐肯定之前那個玄霁弱勢的猜想。
加之鷹王的話,他覺得,或許他也确實可以讓那麼一個捉摸不定的人終于停泊。
十二層的衣衫已然散開。
像是綻放的花瓣。
最後一層裡衣輕薄,已然被劍氣輕蕩,隐隐透出些曾經來。
依舊的,面對即将玉體橫陳,玄霁還是無動于衷,甚至呼吸都跟着漸漸平穩下來。
他的劍貼上了玄霁的下巴,嘴角微勾,那雙眼睛估計第一次像小朵兒般迷離——師~兄~,隻剩最後一件了~
玄霁沒有表态。
他當然撩開了輕紗。
玄霁的上半身就這樣袒露在他眼前。
皮膚更加清冷白皙了些。
肌肉的紋理依舊。
隻是看得出瘦削不少。
月光下,隐隐顯出一絲羸弱來。
他心間五味雜陳。
一時怔住。
在他的印象裡,玄霁的身子一如獵豹一般,精壯。
雖說草原男兒騎馬打獵,多數如此。
但這樣一具身體,他太過熟悉。
果然是因為...
他滿腦滿心的,都是玄霁的變化。
絲毫沒有注意到這晚,月圓。
沒有注意到玄霁那幾不可聞的歎息,與在那唇齒間輕咬的——放肆~
一時間,天旋地轉。
無力反抗。
交代了所有。
視線昏蒙中,他暗暗歎息,果然是那個好算計的尊~親~王~
答案未曾得到,卻契合在一處。
日月相随。
光影相疊。
他...
若不是因為修仙,怕是這般馳騁之下,隻能燈枯油盡地高呼——王爺威武~
然而,縱使修仙,也隻是更糟糕的,得了一顆尚未昏糊的腦子以及清晰的感覺到他到底是怎麼被玄霁給一點一點磨死的。
這...
當真是...
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癱瘓是個什麼感受。
也是他第一次遇見玄霁心中的野獸。
他...被野獸給啃碎撕咬。
原來,野獸的兇猛他根本遭受不起。
野獸珍惜他,這才收了利齒和利爪。
野獸兇相畢露,原來如此可怕...
但野獸還是有點良心的,将他一裹,帶去了山下的客棧。
應該多半是玄霁私下的産業,竟直接去了個單獨的小院。
立刻就有人上前伺候。
但玄霁卻拒絕了。
匆匆草草将兩人梳洗了一番,便找來了藥膏。
但看到藥膏,他卻仿佛看到了正在舔着尖牙,笑得陰森的餓狼。
滾滾浪濤之中,究竟有多少血色濁浪,究竟有多少痛色尋蹤,他再清楚不過。
再好的藥膏,此時一塗,也能将他送去長樂陵安息。
他一萬個不願,卻動不了一點。
他知道,他求饒,玄霁一定會放過他的。
他不想去聽聞來自地獄的呐喊。
然而,玄霁隻是坐在了他身側,臉上的每一寸皮膚都在寫着——想得美~
幸得那小院單獨,否則深夜狼嚎,估摸着是要吓壞狩獵人的。
他後來純粹是虛脫和痛暈過去的。
醒來之時,雖然痛楚和酸楚消失,但印象深刻。
裹着被子,總要靠在床的裡側,才安心些。
眼見玄霁就在案前悠閑地喝茶,口幹舌焦的他卻一點都不慕豔。
瞧他醒了,玄霁倒了一杯茶。
踢了鞋子,一腳踩上床,直接抓住他的下巴一鉗,溫度合适的茶水就順喉而下,根本沒有他拒絕的餘地。
這很像之前玄霁把他往死裡親,他被逼的幹咳之時,玄霁的做法。
有些深入骨血的恐懼在身體裡開始啃咬着骨血。
玄霁把杯子一扔,冷冷一笑——長膽了?
才曆經了萬道輪回,他有點慫——...哪有?
玄霁的眼睛裡似乎晃蕩着風暴——那就是忘家法了~
他别過眼去,沒搭理玄霁。
玄霁哪裡肯放過以下犯上的罪臣?
最終,他是裡裡外外傷痕累累地認下這以下犯上之罪。
也是這個時候,他才更加感受到了,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瓊華派中那些女弟子到底是眼睛瞎成了什麼程度才能說出玄霁是那溫文如玉的君子?
還給了個花号——君子蘭?
這...
太眼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