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事情解決便是。
這...
難怪當年大哥會說,他一點也不像父親。
在父親的眼裡,永遠隻有結果。
沒有過程。
在父親的眼裡,永遠隻有攻無不克,流血漂橹。
沒有相安無事,化幹戈為玉帛。
在父親的眼裡,永遠隻有征伐。
沒有柔婉。
他...
确實是太多情了些。
真像南熏說的,他這樣的人都能成為天界的一員,還真是天界無人可用了。
紫胤緩緩睜眼:“此事再議。”
百裡屠蘇難以置信:“師尊!”
往前膝行一步:“若能讓屠蘇以此殘軀,救下哪怕一人,屠蘇也死不足惜!”
紫胤耳畔嗡鳴。
——在本君眼中,一人性命與千萬人性命,并無不同...
聲音沉得像凝萃的冰:“百裡屠蘇,你好好想清楚,你在說什麼!”
陵越和百裡屠蘇同時一怔。
這是...
陵越微微瞟了一眼紫胤。
隻見此刻紫胤一臉冰冷。
心頭有一絲打鼓。
而百裡屠蘇卻有些發懵。
紫胤這是...
陵越在心底裡将紫胤這話都快盤出包漿了,都還沒個魂頭。
他原本是想要揣摩清楚紫胤的意思,再悄悄給百裡屠蘇遞眼色的。
但他都沒想明白,顯然是白瞎。
百裡屠蘇定了定神,饒是面對如同一座冰山般的紫胤,也還是堅定道:“師尊,自烏蒙靈谷被屠之後,我到底是誰?韓雲溪?可韓雲溪已經在雷炎手上死了,有一魂四魄也通過血塗之陣吸入玉衡,早不知前往何處。百裡屠蘇?可百裡屠蘇是誰?他沒有前塵,也不知道後路在哪裡。太子長琴?太子長琴是誰?這麼一份一魂四魄到底屬于誰?這麼一具軀體,當真不知是誰,也不知為誰而活。”
像是被抽幹了力氣的提線木偶,一下跪坐,挺直的腰彎得像一輪殘月:“師尊,我...前塵若夕,後塵缥缈...我明白,我的選擇讓你和師兄心痛如絞,因為你們都希望我活着,都希望我留存于世。但在這世間,我究竟是什麼?我不知道,也再沒有力氣去追尋這麼一個答案。煞氣已經徹底侵蝕了這一具軀體,在這具軀體大悲大恸的時候。算計人心的人,也是這麼預計的。遲早有一天,繃緊的弦終會斷裂。能否在這弦繃斷之前,讓這麼一具軀體做一次唯一的選擇?”
紫胤也知,這就是既定的結局,卻還是難免感慨:“...為師曾有一名摯友,也是無論如何都要順其心意而活,哪怕經曆這世間的百折千磨,也不言悔。你與他,既相同,又不同。”
深深歎了口氣:“罷了~興許是為師看不透,窺不破。”
看向陵越:“此事還需涵素相助,先回玄古居休養吧~”
陵越一怔,立刻領命。
來到百裡屠蘇身旁,将人扶起。
師徒三人禦劍而行。
回到玄古居,百裡屠蘇情緒大起大伏,倦意難耐。
陵越便小心地讓百裡屠蘇歇着了。
刻意的,還放了安神香。
讓百裡屠蘇好好歇歇。
不出意外的,陵越在池塘邊見到了紫胤。
紫胤正負手而立。
陵越看了看即使已經很久沒來的玄古居依舊被打理得好好的,加之這無比相似的情形,再看看那曾經覺得偉岸的背影,隻覺得時光匆匆,如白駒過隙。
察覺到陵越的到來,紫胤平靜如水:“涵素把芙蕖交給你了。”
陵越垂眸默然。
紫胤回身而視:“這并不是交易的籌碼。”
陵越一怔。
交易...
心頭苦笑。
或許,他與紫胤之間的緣分也是該盡了。
彼此間并軌而走的路,即将來到盡頭。
他不了解紫胤。
紫胤雖然了解他,但卻是用了許多便利的條件。
現在...
擡眼,認真地看着紫胤:“芙蕖隻屬于她自己。妙法的位置,我自會為她留着,這是我和妙法的交易。但芙蕖也擔得起這個位置。她一定會成為武林所認可的俠肝義膽,也一定會成為名留青史的天墉城妙法長老!”
想起芙蕖的變化和那透着‘鴻雁’劍意的眼神,紫胤并不否認。
陵越心知就目前而言,在空明幻虛劍劍印這件事情上,紫胤本沒有必要找涵素。
畢竟,一來這涵素的情況,怕是若往本就殘羹冷炙的油碗裡再添了一根燈芯。
二來便是這空明幻虛劍劍印如今隻剩了一個空殼子。
若是如此,幾乎可以猜測到紫胤的目的——真正給百裡屠蘇身份,真正給百裡屠蘇沉冤昭雪,真正讓百裡屠蘇不白白犧牲,真正讓百裡屠蘇成為天墉城的一塊青碑。
這當然也是最後能夠做的了...
若是如此...
陵越穩了穩心神,道:“師尊,掌教他...”
陵越的話還未說完,僅僅隻說了個打頭,紫胤便冷淡地斷了:“解封還需一番安排,此事你自去跟涵素商量。本君等你回複。解封異常辛苦,好好照顧屠蘇。”
眼眸中像是含了一層冰,若帝王般神色略帶睥睨,讓人隻能臣服:“明日午後,本君會帶一個人見你,就在淩雲居半亭。是否要帶屠蘇來,你自己決定。”
言罷,也不等陵越答複,禦劍而去。
陵越怔怔然看着紫胤離去的方向,心頭難言。
他從未在紫胤身上感覺到霸道二字。
而現在這樣的态度,又何止霸道二字可以形容?
禮法似乎都被踐踏在了這霸道之下。
紫胤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
還有,紫胤到底要讓他見什麼人?
為何...
陵越的心間總有一股怪異。
但也暫且按下不表。
此刻,對他而言,更重要的事情是該好好想想,青龍鎮的抗災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