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百裡屠蘇還在猶豫,風廣陌暗暗掐住了百裡屠蘇的手肘:“你到底在猶豫什麼?不趁他分神,我們幾個怎麼拿得下昔日戰神?”
風廣陌這一句話倒是點醒了百裡屠蘇。
百裡屠蘇原以為他拿着焚寂,已然有些徒逞兵器之利,卻沒想到太子長琴彪悍得可怕。
果然不負這戰神的名頭。
竟比這十大兇劍之首還要可怕。
心下一橫,為了終結這場災禍,哪怕以身殉道,也要戰!
不為别的,隻為這天下蒼生!
在這一刻,幾者仿佛心有靈犀。
風氏兄妹往後一撤,分列百裡屠蘇身後兩側,一者以法力提供支持,一者以大地之母的靈氣用作輔助療愈。
百裡屠蘇瞬間戰鬥力就上升不少。
趁着太子長琴沉迷太古記憶,當真出擊。
然而,輸送着法力的風廣陌卻淺淺地皺起了眉頭。
這...
百裡屠蘇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怎麼...
他記得之前風晴雪曾怒斥太子長琴手上還抓着韓雲溪的一魂四魄,如此百裡屠蘇才會莫名其妙受到控制。
但若當真如此,太子長琴何以布局如此深遠?
莫非...
風廣陌的心頭,疑問連連,手上卻是忍不住地微微刺探。
得到結果時,風廣陌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
這可真是奇也怪哉!
所以...
如此勝之不武的打法,引得太子長琴在心間冷笑。
依舊沉迷的樣子卻指尖蓄力。
忘情之中,殷紅順着嘴角留下。
百裡屠蘇以為得手,卻沒料到,太子長琴竟忽而睜眼,指尖若快馬踏伐。
急切的音浪速速襲來,如同紫胤那罡風凜凜的快劍。
百裡屠蘇被這攻勢驚了片刻,立刻防守。
然而,在他身後的風氏兄妹卻沒那麼好運。
鮮血順着嘴角,比斷了線的珍珠還落花流水。
此刻,風氏兄妹才體會到,這太子長琴究竟為何有戰神的名頭。
确實...厲害得緊。
最糟糕的是,風廣陌能夠明顯感覺到,太子長琴的戰力受制于歐陽少恭的皮囊,其實這會兒僅僅隻發揮到了不到千分之一的功力。
所謂一舉拿下,也成了負隅頑抗的笑話。
音浪澎湃而去,卻在接觸結界的時候,沒有回彈。
指尖依舊在動作,但歐陽少恭卻身心俱震。
這個法陣是蓬萊古書所載。
啟動,要在龍脈之根,即蓬萊寰宇——國主的宮殿這處。
解法成立的條件之一,便是需要蓬萊皇族女子血脈。
這...
難道巽芳根本沒死?!
身心俱震的歐陽少恭似悲似喜。
指尖之下,更加癫狂。
歐陽少恭的癫狂,隻會是百裡屠蘇等人的悲催。
風晴雪呼吸一滞,眉頭似蹙非蹙。
生命力正一絲一絲地枯萎。
屬于大地之母的靈力也在逐漸消耗。
風晴雪的臉色更白了些。
但看着這樣焦灼的情形,思量片刻,一抹決然在風晴雪眼中一閃而逝。
等着風廣陌看見若失去提線的木偶般的風晴雪之時,一切都晚了。
隻留下風廣陌一聲痛号:“晴雪!”
有時,人們總是在最匆忙的時候,見得親人最後一面。
縱使恢複了記憶,也因種種,兄妹倆見面時候不多。
現在,竟巽芳一語成谶,一切成了永别。
法杖被匆匆扔下,但也隻接到一個輕飄飄的軀體。
痛惜與悔恨交織,卻再無法讓親人睜眼看看故人模樣。
戰場形勢忽變,平衡一下被打破,百裡屠蘇和歐陽少恭都受創。
但太子長琴沒有任何變化。
有變化的,僅是那歐陽少恭的身體受創和百裡屠蘇的身體産生了奇異的變化。
結界也破碎得徹底。
卻也剛好令歐陽少恭的視野清晰。
親眼見着那無數個日日夜夜思念的容顔,縱使男兒有淚不輕彈,卻也任由那懦弱的淚水流下。
溫潤的聲音竟在這一刻變作了清冷的聲線:“...巽芳...”
縱使百裡屠蘇渾身上下都跟散了架似的,也痛楚難當。
但這聲音卻像是一劑清神醒腦的藥給百裡屠蘇猛灌下去。
百裡屠蘇簡直不敢相信,同一個人竟然有不同的聲音。
緩緩地,他終于想起了,巽芳的話。
此刻,當真有種虛幻之感。
看見胸襟前皆是血迹的歐陽少恭,巽芳眼底微熱。
縱使想要惡狠狠地瞪上百裡屠蘇一眼,卻也在這個時候沒有那個興趣。
因為她正與她的夫君重逢。
巽芳一步一步走去。
歐陽少恭就一點一點地擡起手來。
仿若這天地間隻剩了他們夫妻二人。
一旁的風廣陌為風晴雪的逝去幾欲落淚。
百裡屠蘇也暫且無力再戰。
巽芳來到歐陽少恭面前,一點也不在意歐陽少恭的狼狽,緊緊抱住歐陽少恭的腰身,整個人都埋進了歐陽少恭的懷中。
歐陽少恭也清淚落下,摟住了他的全世界:“...巽芳...”
一時無言。
屬于醫者的素然冷靜很快也回歸到了這具軀體之上。
歐陽少恭的手,扣上了巽芳的脈。
這是屬于醫者的習慣。
也是這具身體在不自覺地确定巽芳的存在。
醫術一事,漂泊前年的太子長琴,也會那麼一兩分。
隻是相比起歐陽少恭這個幾乎要以道入聖的醫者而言,卻又差了些。
察覺到指尖之下的異常,歐陽少恭眉心擰緊。
以為是長久丢棄醫術之後的錯覺,再凝神細細感受了一番。
确認無誤之後,臉色變得凝重。
柔柔地按住巽芳的肩,拉開兩者的距離:“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巽芳擡頭看向那雙熟悉的冷眼,也并不避諱種種:“當年,你走後,蓬萊并非發生天災而沒。而是同在東海有懷着雷霆之力的怪胎誕生。蓬萊受了此番影響,導緻地脈紊亂而沒。此番,蓬萊能夠重見天日,也賴你手中的玉衡。以其力,頂托而上。如此,蓬萊才從雷雲之海中脫出。或許是我命不該絕,如此才漂流到了海邊,漁民撿起。此番,我們能夠見面也依托百裡屠蘇要前來蓬萊,我便跟了來。他還算我們的貴人。”
歐陽少恭的臉色更沉,一手扣住巽芳的肩頭,手指像是鷹爪一樣,甚至深深地嵌入巽芳的肩頭之中,另一隻手一把抓住巽芳的手腕,捏得死緊:“我是問你,蓬萊為何而沒嗎?”
纖眉幾乎倒豎:“我是問你,為何要服下‘雪顔丹’!”
歐陽少恭的厲聲呵斥,驚得百裡屠蘇打了個寒噤。
迷蒙的眼,瞅向這對夫妻,心頭暗暗想着他通過‘蜃’看到的那些,巽芳說的那些話,又是不是對的呢?
風廣陌似乎耳朵聾了,隻是緊緊地抱着風晴雪,一動不動。
巽芳像是感知不到疼痛,語氣淡然:“我蓬萊身為神農後裔,哪裡能夠與五靈珠之力抗衡?”
歐陽少恭倒豎的眉毛緩緩放平,手上也松了勁。
喉間略略滞澀,眼睫也跟着垂下,似乎這樣才能掩去痛色的泛濫:“...寂桐...就是你,對吧?”
巽芳未做聲。
但這個答案不言而喻。
因為歐陽少恭知道蓬萊皇族的規矩。
大婚那天,這麼一對新人,還曾去過巽芳的皇陵。
金絲楠木的棺椁有兩樽。
就放在主墓室之中。
棺椁的前方放着兩塊祖母綠的石料。
更加華麗一些的棺椁前方的石料已經被雕琢。
記述了巽芳的生父生母,以及從巽芳出生到目前大婚的大事記。
夫婦倆前來,便是親眼看着宗正卿在墓志銘上镌刻他們的良辰吉日。
另外一塊石料,也迎來了它的主人。
在那塊石料上,就清晰地記述了巽芳的谥号——寂桐。
或許這就是他們幾者之間的緣分。
鳳來琴便是取瑤山之桐而制。
遇見悭臾之前,長琴琴音戚戚,形單影隻,寥寥孤寂。
遇見之後,再無大漠孤煙。
歐陽少恭出生在一個金秋時節。
梧桐紅葉紛飛。
歐陽府奇異的唯一獨子。
巽芳身為蓬萊人,卻極愛中土的梧桐。
玉佩也多以梧桐葉紋所做。
歐陽少恭是她的意外。
她也是歐陽少恭的命中注定。
然而,誰人知道,命運竟會曲折到了如此地步?
痛色縱使在心間如淬毒的刀使勁地割,但同樣的喜色卻也在腦海深處破土而出。
歐陽少恭緩緩擡眼,目光就定定地放在巽芳的臉上:“公主這是要考驗臣的醫術了。”
這樣一句話,也勾起了巽芳像是上輩子的記憶。
淡淡笑笑:“驸馬當知後果。”
歐陽少恭的眼眸之中卻溢着信心滿滿:“臣定當不負公主厚望。回到蓬萊,也正好可從庫房之中取得‘熾火雪晶’。區區‘雪顔丹’,哪在話下?”
膝蓋下彎,準備單膝跪地,就要以額頭貼上巽芳的手背,以示虔誠。
卻就在膝蓋下彎的途中,眸色幾經轉換。
巽芳察覺異常,迅速後撤。
奇異的,同一個身體,同一張嘴,卻是不同的聲音,從站直的歐陽少恭口中脫口而出——“公主請靜候佳音~”
——“不過美色,豈能蒙蔽本座雙眼?”
周身靈力暴漲——“簡直荒唐!”
百裡屠蘇簡直難以相信現在這種情況,但也明白過來,巽芳并沒有騙他。
轉頭看向巽芳:“巽芳姐,太子長琴實在厲害,我恐力有不逮,你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巽芳服下‘雪顔丹’的目的不止一個。
但目前來說,她實現了一個目的。
隻是,沒想到,太子長琴這個變态,竟趁着這麼短暫的一段時間,封了她的靈力。
雖然保命沒有問題,但要支援,簡直天方夜譚。
巽芳正欲回答,卻有另外一道滄桑的聲音響起:“蓬萊人是擅禦靈力,不是善于打架。此番,我來助你!”
聲音吸引了百裡屠蘇,也吸引了巽芳。
隻見此刻的風廣陌眼中,已經沒有了溫度。
風晴雪已經不知所蹤。
但萦繞在風廣陌身旁正漸漸散去的光點,卻無疑地确認了三件事情。
一者,風晴雪的确是女娲靈力的最好器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