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少齡卻步步緊逼,“瞧你一人活的艱難,倒不如從了本少爺,保你日後穿金戴銀,吃香喝辣。”
“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委身你這種人!”
她嫌惡地推搡着壓上來的肥厚身軀,拔下發間一支蝴蝶木簪,趁着他欺身而上時,閉上眼擡手狠狠刺過去。
徐少齡捂着眼巨呼出聲,指縫汩汩滲出血漬,原是發簪深深刺入他右眼,留下一圈深紅可怖的血窟窿。
“小賤人,老子今日弄死你!”他高聲咒罵,怒惡地盯着蘭芙,雙手掐上她的脖頸。
草叢深處的水澤中,祁明昀手指微動,緩緩睜開眼。
疼,刺骨的疼令他身處鋪天蓋地的混沌中,身下的一片淺水早已被染成血紅。
耳邊是滿是嘈雜之聲,像是女子的呼救。
他殺過很多人,有男人,也有女人。
而耳邊這絲漸漸微弱的嗚咽聲,讓他想到了昔日跪在他腳下求饒的那些人。
那時,他不予理會一切徒勞的求饒,長劍出鞘,淋漓的鮮血濺到他臉上,這種嗜血般的快慰,能撫平他心中一切焦狂。
他頭疼欲裂,以劍鞘撐地,艱難起身。
終于看清眼前是一個女子與一個男人。
女子被男人掐住脖子,在猛烈的壓迫之力下說不出一句話來,她雙腿死命撲騰,濺起陣陣帶着泥漬的污濁水花,那溫熱柔軟的脖頸在男人寬大的手中如同嬌嫩欲折的新枝。
她臉色青紫通紅,綿軟無力的手胡亂拍打着身前之人厚如一堵牆般的胸膛。
那雙淚眼泛紅濕潤,含着洶湧的恐懼與無助,仿若急烈雨水滑過頹柔不堪的花枝,若狂瀾再盛些,欲斷的枝椪便要脆生生折落。
祁明昀沒有眨眼,對眼前女子的呼救置若罔聞。
于他而言,他可以毫無理由地殺一個人,卻從來都不會沒有目的的去救一個人。
弱小愚昧的女人,救來有何用。
他眸光一散,撥開雜草,抖落渾身泥水,轉身欲走。心口卻嗆起一陣劇痛,四肢百骸如被尖針紮刺,鑽心蝕骨。
氣血上翻,喉頭又湧出一股腥甜,一口黑血乍開在清澈的河水中。
他的毒又要發作了,絕對走不了太遠。這帶有官兵搜尋,他若毒發昏倒,定然在劫難逃,命喪于此。
早在昨夜過後,他便與南齊皇室不共戴天,來日,他定要用他們的血來填補今日的狼狽與傷痛。
不甘心,他絕不能這麼死了。
他頓住腳步,用最後一絲力用執起長劍,邁着虛浮的步履走到那一男一女身前。
劍光一揮,男人的胸膛被銀劍刺穿,頃刻血濺三尺,人随即沉沉倒地。
蘭芙瀕臨昏死過去時,突覺脖間瞬然一松,生生一口氣灌入喉中。她如蒙大赦般張口大聲喘氣,蒼白的面色漸漸轉圜回紅潤。
回過神來才發現徐少齡癱倒在身前,他心口血流噴射如柱,腥紅濺上她藕荷色的衣裙,晃晃刺目。
“啊——”
她坐在地上後退幾步,神情驚魂未定,雙手握着一隻帶血的木簪不住地顫抖。
祁明昀跪倒在地,沾滿雨水的發絲淋漓疏散在額間。他薄唇幾近雪白,靠近滿臉淚痕的女子,沙啞道:“我救你,你救我。”
這是他以為的條件。
他從不信世上會有平白無故的恩惠,故而,他先救了她。
說完這句話,他眸中泛起模糊,終于栽倒在地,鐵劍撞上沙石,擊出的沉亮聲響驚飛水草中的一灘鷗鹭……
清晨,枝頭鳥雀婉轉輕啼,萬道霞光穿透窗棂。
蘭芙坐在院子摘菜喂雞,家裡母雞下了一窩澄黃小雞崽,毛茸茸的隻有巴掌點大,正成群低頭啄米,發出嘤嘤叫聲。
“咯咯咯。”她邊撒米粒邊引誘着雞崽來吃,揮手軀趕聞聲上前的大母雞,“欸,你去那邊,去那邊!”
秋光正盛,天高雲淡,她站起身撣落身上的菜葉,将手中的雪白米粒随意一灑,小雞仰頭四處散開去啄食。
她這才想起,屋裡還有個躺了兩日的男人。
推開門,光影争先擠進室内,輕塵在金光中飛舞。
桌上有兩樣東西,都是那人身上之物,一把銀白色的劍,與一塊刻了字的金塊。
金塊耀目澄粹,一看便可抵萬金。阿娘教過她識字,可她也隻認得些筆畫簡單的字,金塊上那三個字繁瑣生澀,她不認得。
她對刀劍沒有興緻,旁邊那金黃之物卻晃得眼中生癢,眼看四下無人,主人也未醒,她飛快拿起金塊,靠近唇邊用牙齒試探啃了一角。
“嘶……”
牙崩得生疼,看來是真金無疑。
她不禁思忖這人什麼來頭,身上竟藏有這麼一大塊黃金。
“你在做什麼?”身後傳來一道凜冽深沉之音。
蘭芙猛然一震,手上的金塊砸落腳邊,回頭一看,對上男人狹長陰鸷的雙眸,他眉間凝起的冷意使她不自覺眼神閃爍。
“你終于醒了。”
她慌張撿起東西以衣袖擦拭,心虛上湧,讪讪笑道:“我、我看看,就、看看。喏,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