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見到人。”她細眉擰成一團,心有餘悸,“黑燈瞎火,我吓得半死。”
祁明昀心頭恍然松散,還算她聰明。
“你跟他們走,若官府的人問起,你就說沒見過他。”
蘭芙詫異地瞪圓眸子,“啊?我跟他們走,萬一,萬一……”
祁明昀解釋與她聽:“此事你知我知,徐家就算再找兇手心切,也斷不可将那日去河邊浣衣的所有人通通定罪,隻要你咬死說不曾見過他,便可安然無恙地回來。開門,閉門不出,則更是有疑。”
聽他有條不紊地教自己如何做,蘭芙七上八下的心頓時安定下來,聽他的話坦蕩将門打開。
外頭人聲嘈雜,花點聽到陌生的腳步聲,在她懷裡不安地亂蹬,衙役約莫快到她家門口了。
祁明昀對上她閃爍的眸子,加重話語:“沒見過他,聽懂了嗎?”
“懂了。”蘭芙慌不擇言,隻能乖乖聽他的話,弱弱點頭。
“莫要跟旁人提及我,拜托你。”這聲懇求帶着無限的低斂。
她會答應他的。
蘭芙果然應他,甚至單純地囑咐他:“那你莫要亂跑,此處你不熟悉,等我回來。”
“好。”
衙役是兩個中年男子,面容黝黑,身形高大,腰上挂着官府的牙牌。
蘭芙怕他們進了屋會發覺屋内的祁明昀,便握緊還在發抖的手指,主動迎上前:“二位上官,不知找民女有何事?”
衙役見她還算配合,話語并未太強硬:“徐家公子兩日前死在濛山下的河邊,我們老爺傳姑娘回衙問話。”
蘭芙不再多言,恭順跟他們走。
祁明昀則一直躲在窗後側耳傾聽,直到蘭芙并未說他的存在,兀自跟着衙役走了,他握着劍柄的手才松泛下來。
陌生的狗在他腳邊撒潑打滾,時不時發出細嗚的喘叫,他冷眼一掃,擡腳将身下的畜生踢了出去。
花點被踹得滾出門檻,目露兇光朝他狂吠了幾聲,見人無動于衷,便夾着尾巴揚長而去。
官府已然将人帶走,祁明昀怕有難纏的熟人來尋她,便索性将門窗大閉。此處沒有紗布,他從衣袍上扯下幾條碎布,單手為傷口包紮。
傷口深可見骨,全是他為抑制毒發持刀割傷的,唯有比毒發時更巨大的疼痛才能讓他神思清明,不至于在混沌中失了生念。
“芙娘,有京裡來的信!”外頭傳來男子高亢的話音。
祁明昀即刻屏息凝神,繼續等着外頭之人的動作。
可那人敲了幾聲門,見無動靜,便猜是無人在家,也不再喊門,将一封信随意放在門前的竹筐内便轉身走了,留下一句:“奇了怪了,芙娘又不識字,誰人給她寫信?”
待人走遠,祁明昀開門拿信,慢條斯理拆開信封,幾行字迹赫然在目。
阿芙表妹安好,自爹走後,阿娘一病不起,藥石難醫,于上月十五初撒手人寰。爹娘去後,齊某應顧不暇,家中于城南的幾分薄産遭奸人觊觎,橫生禍端,奸人奪我産業,一路追殺于我。我實在走投無路,思及阿娘健在時曾對我言,永州杜陵縣有一與我年紀相仿的表妹,心純良善,可惜舅舅舅母亡故,孤苦無依,若來日事業有成,定要我多多照拂。如今我遭人迫害,無家可歸,特來此信一封,不知可否來杜陵暫避幾日,若齊某來日東山再起,定當深謝表妹大恩。
祁明昀怡然将信折好放回封内,哂笑一聲,原來,她還有一個表哥。
此人道貌岸然,說得倒是冠冕堂皇,富貴時想不到旁人,落難時倒想旁人伸手相救,若她識字,看了這封信不一定就會收留他。
可她不識字,豈非是天助他也。
表哥,姓齊,家中經商,遭人追殺。
這一切都天衣無縫,完美無瑕。
日頭西落,群雁撲霞高飛,那日前去浣衣的所有女子皆道不曾見過徐少齡,縣太爺一時查不出什麼首尾,便令衙役放了這行人回家。
蘭芙并未與姜憬一道回家,而是去鎮上買了些藥酒與紗布,本想再給他抓幾帖藥,可藥材太貴,今日沒帶多少錢,她掂量着荷包裡的銅闆,等閑也買不起,隻好作罷回家。
“阿芙,你去哪了?從縣衙出來我一轉頭你就不見了。”
行到路口,姜憬正在小山坡上捆幹柴,柴刀在手中握得熟稔。
蘭芙仰起頭:“我去了鎮上買了些東西。”
姜憬眼尖,一眼便瞧見她手中的紗布,“阿芙,你受傷了?”
蘭芙并非是信不過姜憬才不同她提及祁明昀,隻是此處人多耳雜,怕被旁人聽了去惹上麻煩,還是等日後尋個時機再與她說明。
“是啊,昨日切菜切到了手指,夜裡起夜又摔了一跤,疼死了,買些藥酒來擦擦。”
“可憐見的,仔細擦擦。”姜憬又捆了一把柴,“這幹柴好生火,你要不要?我給你捆一束回家?”
蘭芙搖頭,“不要了小憬,我家還有幹柴,過兩日再出來打柴,天黑了,你也早些回去罷。”
“好嘞。”
少女互相招手道别,身影被夕陽照得修長。
蘭芙回到家時已日暮見影,屋内竟點上了明燈。
她遵照祁明昀的話咬死說不曾見過徐少齡,縣太爺還真将她安然無恙地放了回來。
此番心中大石落地,晚風飒爽,吹得她全身舒适歡暢。
她抱着藥酒與紗布,望着窗紗上的暖黃光影,欣然推開門:“我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