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昏暗,照得她圓潤的眸子水光潋滟,白皙光滑的細長雪頸如一株嬌嫩的新枝。
祁明昀忽然想起那股鎮定心神的幽香。
兩道人影映在牆壁上,光線明暗閃動,發絲交融又分開。
蘭芙似乎察覺到頭頂熾熱灼人的目光,茫然擡眼,見他未動筷子,便道:“你可是吃不慣這些粗茶淡飯?你那碗我還下了個雞蛋呢,你再吃不下,我也沒法子了。”
祁明昀握緊筷子:“果腹而已,吃什麼都一樣,不必顧及我。”
吃完面,蘭芙抓了把生米粒去喂小雞崽,把它們喂得飽飽的,便一隻隻抓到竹筐子裡,搬到屋内。
夜裡天涼,剛孵出來的雞崽耐不住風,隻能放在屋子裡養幾日。
花點見主人終于得空,伏在蘭芙腳下打滾。
蘭芙蹲下身與它玩耍,忽然注意到它一隻後腿似乎有些瘸縮,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她不敢妄動那隻腿,闆起臉坐在門檻上,面色沉郁,一言不發,隻緩緩伸手揉它的肚子。
“怎麼了?”祁明昀見她坐在那緘默不言。
蘭芙抱着花點給他看,嘟囔着:“不知是誰打傷了花點,你瞧它這條腿。”
花點被硬推到祁明昀身前,瞪着腿極力反抗,蘭芙差點都抱不住它。
她實在無法,隻能把它抱回窩中,“好了好了,莫要亂跑,回窩裡睡覺去罷。”
祁明昀暗道這畜生還頗通人性,本還在他面前撒野,如今卻隻顧躲了。
蘭芙蹲下身為花點鋪平窩,嘴裡還在兀自呢喃,“許是小五家的大黃狗咬的,明日我去他家找他!”
祁明昀眼皮一跳,未再多言,進了房中歇息。
“诶等等。”蘭芙好似想起了什麼,欲叫住他,房門卻已大閉。
她垂下腦袋,暗道,還是等明日給他罷。
今夜依舊疾風驟雨,祁明昀睡得不安穩,到了後半夜,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
一瞬間似乎有無數隻冰涼的手在拽他入無間深淵。
陰柔的聲音貫耳:“殺了他,殺了他,你們當中隻能活一個。”
“别殺我,我們說好了,要一起逃出去……”
一雙朦胧的淚眼在望着他。
可他疼,好疼,疼得放不下手中的刀。
尖細之音越發凄厲,“你不殺他,那便等死罷!”
于是,疼痛化為敲髓吸骨的利刃,斬斷眼前溫熱的脖頸。
幾粒藥扔在他腳邊,他匍匐在地,如獲至寶。
眼前又忽有白光晃過,是那夜,雨中奔逃。這次他死于亂箭之中,被萬箭穿心。
他捂着胸口猛烈喘息,驚醒時,有鳥雀停栖在未合攏的窗棂上,外頭已天光大亮。
疼,毒發作了,好似變得沒有規律。
如無數生着利齒的蟲撕咬着他的肺腑,腦中宛如在劈山倒海。
他拿起枕下的短刃匕首,毫不猶豫地對着尚未愈合的手腕刺下一刀。自已賜予的疼痛真實得讓他舒暢眯眼,至少,他知道自己還活着。
昨夜雨聲淅瀝,擾得蘭芙未得安眠,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是以今日她并未起太早,直到腹中作響,才穿衣起身。
今日不知怎的來了興緻打扮,特地挽了個蝴蝶髻,還上了些淡色妝粉。
她拿着昨晚欲給祁明昀的紗布,想去看看他可曾起身,卻見對面房門仍舊緊閉,不禁暗暗思忖:
這富家公子錦衣玉食慣了,吃不下粗茶淡飯,想來也是個幹不來粗活的。可如今兩張嘴吃飯,手頭更是拮據,等再過幾日便與他商量,教他幹些活。
開了大門,她欲抱把幹柴生火熬米粥喝,走到窗下才發覺他房中軒窗半開,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血腥氣。
她覺得不對勁,即刻放下幹柴,透過窗向屋裡望去。
男人神情痛楚,俊秀的眉頭蹙成一團,正仰躺在床前,用尖刀剜着自己的血肉。
她何曾見過有人自己這般傷自己,頓時腳底顫麻,渾身發冷。
“誰?”
祁明昀察覺到窗前有人,淬滿幽寒的目光冷冷一掃,眸中猩紅湧動。
蘭芙被他這聲質問吓到了,忙将手中的紗布從窗口扔給他,慌張蹲下身,擠出細聲軟語:“疼、疼嗎?”
祁明昀壓下眸中的陰沉,拾起掉落腳邊的一卷紗布,紗布潔白無瑕,清晰可見沾了一抹绯紅的胭脂,他用拇指輕撫,還帶着她身上殘餘的幽香。
擡眸望去,窗台邊隻露出女子圓潤的腦袋。
因那絲香,他稍稍鎮定心神,卻還想索取更多來撫慰心口灼熱的痛,朗聲道:“多謝阿芙,可我左手不便,可否勞煩你來替我包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