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感知到的,是自己背後熟悉的寒冷。
裘弈回頭,看向自己背後凍結成一棵冰樹的外洩靈力:“……”
坐在他左手邊五尺之外的蕭湘也脫離了吐納調息的狀态,似有所感地看向他的身後:“……”
裘弈低聲道:“對不住。”
“無妨。”蕭湘一揮拂塵,那棵冰樹便碎作細雪,未及落地,被一道寒風吹去了屋外,同一地積雪混為一體。
兩人無言地起身,蕭湘照常将逐星招來,要練晨劍,墨劍入手,想起自己如今有了一位“練劍搭子”,于是看向身邊的裘弈,眼中略帶詢問。
裘弈颔首,打響指招來摧雪。
太清宗所有還在假寐吐納中的徒子皆被兩道震蕩的靈威給震醒,個個茫然地出門看情況。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魔修打上山門了?”
“我瞅着這也不是魔威啊。”
一群好奇心重的小徒子們見這兩道靈威隻是向外傳播,震人心神,并未有傷人之意,便滿山遍野地找尋這靈威的源頭,想要一探究竟。修道者多少都有點不怕死的探索精神在身上,遇到高修者比拼,隻要不殃及自身,便總要駐足觀看,學習高修者招式中的精妙之處。
……這也是為什麼修仙界裡吃瓜群衆有那麼多的原因。兩個修士能夠打起來,不是友好交流,就是有什麼陳年恩怨,打架過程中嘴快洩露出的一點信息就能讓旁邊觀戰的一衆修士想入非非,開始腦補打架的兩人有何種恨海情天。
不過這次打架的兩人沒有恨海,亦沒有情天,太清宗的一衆小徒子們縮在草木後旁觀兩位化神期修士切磋,差點讓周邊外洩的寒冷靈力給凍起來。
蕭湘察覺到有許多徒子聚集到了周圍,便逐漸放緩出劍的速度,引導裘弈的劍勢與寒意都向自己劈來,以防裘弈傷到周邊旁觀的太清宗徒子。
圍觀劍術精妙者切磋的機會太難得,前些時日的試劍大會上,蕭湘和裘弈的切磋在小輩眼中結束得太快,高修者你來我往的見招拆招,落到小輩眼中可能隻是一瞬間的擊劍。
恰好上清宗用劍第一人今日在此,蕭湘做慣了師長,切磋時也留意給徒子們展示兩人行劍的要訣。
裘弈察覺到蕭湘的意圖,也放緩劍勢,但他八百年來少與人切磋,一旦出手,不是求勝,便要是奪誰的性命,此刻留意幫蕭湘給小輩們展示劍招,出劍角度怎麼都有些别扭。
“道君不必特意配合本座的節奏,像往常一樣出劍便可。”蕭湘見裘弈的出劍方式變得怪異,欲擊非擊,便斬開向自己飛掠來的一道寒冰劍意,往裘弈鬓邊的垂發處刺去,引裘弈像先前那樣出手。
“吾來太清求學,非是單純為了求劍。”裘弈偏頭避開蕭湘的鋒芒,留手三分,“還要向道長學習如何教授宗内徒子。”
“上清宗内無師可用麼?”蕭湘問。
他這話說出口,就是單純地有些好奇,沒有譏諷之意。“掌教”在一個修仙界内享有盛名的大宗門中是不可或缺的職位,裘弈若是要學如何為人師長,直接向上清宗内的掌教學習便可,為何要費勁來一趟太清宗?
“有,但做不了吾之師。”裘弈話音頓了頓,視線掃過周遭躲在樹後探頭的太清宗徒子,改為傳音給蕭湘,“師姐讓吾來向道長學習如何受門人敬仰。”
蕭湘也用傳音向裘弈說道:“要讓道君失望了,本座也不知該如何受門人敬仰。”
“……”裘弈在錯開劍鋒之餘,用神識飛快地掃了一圈周邊聚集的太清宗徒子,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數量,有七百人之多。
太清宗内好學之風興盛,蕭湘的獨居之處未設任何結界,也不會被徒子們打擾,每當練劍時,想要觀摩學習的徒子自會來紅梅落雪觀劍,都靜悄悄的,不打擾幽明長老,長老也會留意愛護本宗徒子。
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上清宗。
上清宗裡姑娘多,法修多,劍修少,徒子們無論輩分大小,都喜歡往落櫻頂上跑,偏生裘弈練劍時一旦入迷就開始敵我不分,時常誤傷到前來湊熱鬧的上清宗小徒子,落了門内其他長老的口舌,又被扣上忌忮後輩的黑鍋。這種事情多了,裘弈便将落櫻頂封鎖,不允許任何門内徒子來打擾他練劍,也不允許自己的劍氣再傷到任何一個同門。
落櫻頂一封,就是五百多年。裘弈一直認為冰靈根劍修天生得孤身一人,不可能與人群和平共處。
但如今他不這麼認為了。蕭湘與他同樣是冰靈根劍修,卻能與宗門裡的徒子安定相處,冰靈根帶給修士的疏離感和冷淡并沒有使小徒子們疏遠這位劍修長老,徒子面對蕭湘,甚至要比面對其他長老更親近些。
裘弈心想,好像每回他見蕭湘,總是能看見這位渡鴉一般的道長被一群小鶴徒子給擁簇在中間。
試劍大會上是,現在也是。
“道君?”蕭湘見裘弈有些走神,收劍停攻,“若是乏了,今日便先到這裡。近來輪到本座去給衆徒子上早課,失陪半日,道君請自便。”
裘弈回神,“抱歉,走神了。道長若有要事便先行去做,不必在意吾。”
周圍的徒子們一聽要上早課,都十分自覺地散開去準備。兩名大齡劍修向對方微微傾身作禮,禮畢,蕭湘轉頭便走。
裘弈将摧雪收回劍鞘,擡步跟上蕭湘。
于是太清宗的衆徒子們發現,他們親愛的幽明長老身後跟上了一隻新鳥,此鳥一身白羽,氣勢兇極狠極,也是個冰靈根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