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Etranger

“請用茶。”沙烏爾·拉納辛哈先生客氣地給我端來一杯氣味濃郁的奶茶，散發着有些刺激性的氣味，這應該就是來自斯裡蘭卡的香料奶茶，估摸着會是十分養生的飲品。

“多謝。”我坐在單人沙發上對着這位先生道謝，小茗一口溫熱的奶茶，然後眼睛瞪大，感覺一股辛辣順着咽喉直沖大腦，整個人瞬間精神不少，同時有種咳嗽的沖動，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壓制住這股沖動。

我在這裡頭品味出了黑胡椒和生姜，還有一些其他做菜時使用的香料；總之，味道十分一言難盡，應該不會太受人歡迎，哪怕再怎麼健康養生。

“喝不慣的話可以不用勉強。”坐在對面的拉納辛哈先生開口勸道。

“嗯，偶爾嘗試一下新鮮事物也挺不錯。”話是這麼說，卻也是放下茶杯，打算稍微緩一緩。

今天早上去機場送别理查德，使用某人在短信裡留下的電話号碼，成功聯系到已經到達日本的拉納辛哈先生，表示希望預約拜訪。

電話中，對方使用熟練的日語做出回應，表示下午随時可以；因為這周其實還沒有正常開業，日本分店的店主忽然有事離開，拉納辛哈先生不得不放下手頭的其他項目，來這裡接手理查德未完成的工作。

總之，目前的狀況是：所有的預約都被推後；具體原因倒是沒有告訴我，我這個外人也不需要知道那麼多。

“中田先生，對吧？我聽說過你，據說是個很優秀的大學生。”拉納辛哈先生小茗一口奶茶後率先開口道。

“不敢當，我也聽理查德提起過您這位師傅。”

“哦！我那個笨蛋弟子跟你說起過我？這可真是讓人驚訝。”嘴裡說着驚訝，實際上語氣卻很平常，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嘛，雖然理查德嘴上不說，心裡應該是很尊敬您；當年在斯裡蘭卡，您可是讓他懸崖勒馬，這才沒讓理查德，或者說，愛德華·巴克斯查釀成大禍。”

聞言，拉納辛哈先生在這次談話中，第一次露出明顯的表情變化，訝異地挑眉，語帶驚奇地感歎道：“這可真是，那個家夥還真是什麼都告訴了你，你們的關系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其實可能沒你想象得那麼好，這還真不是某人親口告訴我的，而是我自己看到的。

不過，有些事該問的還是要問，不然顯得太奇怪，第一次就被理查德識破僞裝，其中一個理由就是表現得太不對勁：既沒有追問當時在門口發生的感情糾紛，也沒有露出異樣的眼神，反應完全不合常理。

“那個，請問為什麼要稱呼理查德為笨蛋弟子？”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因為他是一個笨蛋，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對方一副随意的态度敷衍道，明顯不想多談這個話題。

我也不是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猜測應該就是這對師徒之間表達親近的方式。

“今早我去機場送别理查德。”順理成章地轉移話題，談起某位笨蛋弟子的現狀。

“啊，我聽說了，那個家夥還給我發了一條短信，大意就是：讓我暫時照看銀座的店鋪，還有某個關系很好的大學生。”拉納辛哈先生說到這裡，語氣不由地帶上幾分不爽：“真是的！我明明才是雇主，結果還要聽從員工的安排，放下手頭的工作來給他掃尾，甚至還包括打理私人事務。”

裝傻賠笑，這話完全不敢接，作為需要被打理的私人事務，真是對不起！

我相信理查德的原話一定是很委婉，但是，站在眼前這位的立場上，他可能确實是遭了無妄之災，有些埋怨也是實屬正常。

不過，你是真不把我當外人，這種話不是應該關起門來隻對自家人說嗎？

拉納辛哈先生自顧自地說完，随即話鋒一轉道：“說起來，中田先生今天來此是有什麼委托？”

“那倒是沒有，隻是，理查德的師傅既然來到日本，我就想着：是不是應該上門拜訪一番？這樣才顯得比較禮貌。”

“中田先生有心了，不過，這應該不是全部的理由吧？”說到最後，這位已經有些年紀的前任醫師，露出了犀利的眼神，看上去就像是手術刀一般足以輕易地切開任何表面，暴露出内在的真實本質。

面對如此強烈的壓迫感，我也隻得說出實情：“一部分原因也是想要了解某位笨蛋弟子不為人知的過往。”

“既然是不為人知的過往，你為什麼覺得我會知道？”

“因為您是理查德的師傅，作為理查德最親近的人之一，您肯定知道許多别人不知道的。”

沒想到，拉納辛哈先生對此隻是擺手道：“行了，奉承我是沒用的，你想要知道那家夥的過往，你最好親自去問本人。”

顯而易見的推托之意，并且态度相當堅決。

奇怪，夢中的拉納辛哈先生明明說了那麼多理查德的過往，眼前這位卻是守口如瓶，擺明了是不願意講述自己所知的。

...原來如此，因為理查德沒有拜托眼前這位給我講述那些往事，所以，出于某種理由，拉納辛哈先生選擇沉默。

“我知道了，那麼，請至少告訴我，理查德還會繼續擔任這家店的店長嗎？”

這個疑問可謂相當困擾我，我如今已然不太肯定未來的走向，基于被改變的過去。

很多事情的發展已經不符合夢境，别的不說，我今天早上才去機場送别理查德，“理查德”可是本該一聲不吭地突然離開，沒有告訴任何人，至少不包括“正義”。

因此，接下來，理查德如果決定在一切結束後留在英國，并且卸下日本分店的職務，我也不會太覺得意外。

畢竟故土難離，這也是為什麼我從未想過留在國外，家人朋友都在日本，外國薪水再高也不足以補償缺失的情感需求。

理查德也是一樣，家人都在英國，或者分散在世界各地，父親在亞馬遜研究昆蟲，母親住在法國，好像還有個叔叔住在意大利還是澳大利亞；總之，日本肯定是沒有家人。

“理查德”究竟為什麼選擇留在日本，當英國的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這對我一直都是個未解之謎，對此的猜測是：那位“理查德”先生發自内心地喜歡這份寶石商的工作。

“這我就不得而知，最終還是要看我那笨蛋弟子的決定，他可沒有告訴我什麼時候回到日本，有沒有打算回來也還是未知。”拉納辛哈先生搖頭推诿道，表現得十分老滑頭，當真就是一問三不知。

這副姿态令我十分不爽和煩躁，沒有得到一個确定的答案，内心總是有些惴惴不安，就像是漂浮在半空、接觸不到地面時那種沒底的感覺。

看得出這次談話不會有任何結果，起身前再次小茗一口香料奶茶，強打起精神後對着眼前之人禮貌道：“我知道了，那麼，今天打擾了，我就不繼續占用您寶貴的時間。”

“...中田先生對此是什麼看法？”拉納辛哈先生忽然抛出一個問題。

“嗯？請問是關于什麼的看法？”

“你認為那個笨蛋究竟是會回到日本、還是留在英國？”拉納辛哈先生說這話時，眼神死死地盯着我，展示出與剛才如出一轍的犀利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