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我對他也不算是一無所知,我心裡有數。”說着的同時,警惕地四下張望。
這輛加長轎車的後座被設計為一個獨立空間,中間一道隔闆分離開駕駛位和後座,後座包含兩兩相對的四個座位,座位中間還有個看上去像是櫃子的容器,也不曉得裡頭裝着什麼。
我在打量完四下環境以後,語氣淡淡地陳述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言下之意,這裡可能會有監聽設備,重要的事不好在這裡說。
理查德點頭,随即轉移話題道:“客房已經給你準備好,現在已經是深夜,你也才剛下飛機,你需要好好休息以及倒時差,明天早上介紹你認識其他人。”
“...聽你這話,你們家還有挺多人。”心下開始有些打鼓,社恐開始蔓延全身。
“除了仆人,莊園裡現在有叔叔戈弗雷爵士、瑪麗阿姨、亨利...”理查德一口氣說了十幾個名字,最後總結道:“畢竟是聖誕節,家族子弟一般都會從各地趕回來聚會,以上是已經到達的家庭成員。”
意思就是之後幾天可能還會有更多人...
我絕對認不清所有人,絕對!
心下忽然劃過一個想法,沒太在意地随口問道:”你那個在亞馬遜研究昆蟲的父親到了嗎?“
沉默,整個後座忽然變得落針可聞。
奇怪地轉頭,發現理查德此時面無表情地看着車頂,完全沒有開口回答的意思。
唔,不小心又說錯話,這可真是...
“他今年不回英國過聖誕...他上一次見我應該是在七年前,他現在就算在路上遇到我,他應該也是認不出我。”理查德語氣幽幽地說道,這種語調完全符合此時臉上的表情,毫無生氣的僵硬表情,看着就像是一個精緻的人偶。
不,我覺得你這張臉還挺有辨識度,據說很像那位姿容端麗的凱瑟琳夫人,你父親應該能認得出來...嗯,那位昆蟲學家,也許會因為低頭看路而忽視你,這種事好像也是有可能發生。
這麼一想,我心裡也覺得有些不好受,多半也是受了旁邊這人的影響,這種心情大概就是理查德此時的感受。
“嘛,振作點!我也算是大老遠從日本到英國,陪你來過聖誕節,拜托你表現得稍微高興一點。”
“...我怎麼記得你是來英國旅行,順便解決一下其他事務。”
“英國旅行隻是當時對其他人的說法,我總不能對着裕美他們說實話,至少,這件事不行。”我邊說邊看向窗戶,透過窗戶注視着不遠處的景色,雖然機場也沒有什麼可稱道的風景。
“那你可真是讓我驚訝,我都已經準備好旅遊路線。”
“你還記得要給我當導遊啊?這次就不了,我确實很想看看英國,這也算是小時候的一個夢想;不過,心裡有事,多半是沒心思欣賞風景,這樣四處晃悠也很沒有意思。”
頓了頓,我又繼續補充道:“旅行的話,什麼時候都可以,這次來英國有更重要的事,其中一件也就是...陪你過聖誕可能不太準确,準确的說法是陪你過生日,十二月二十四日,對吧?這可真是個好日子,你出生時一定是伴随着許多人的祝福。”
我說這話時故意看着旁邊的窗戶,外面是什麼景色根本沒有在意,主要原因其實也就是這番話有些太過感性,不太好意思當着面說出這番話。
身旁的金發美人沉默好一會兒,語氣莫名地說道:“那麼,我也就隻得保存好制定的旅遊計劃,下次再帶你遊覽英國...明年的聖誕節怎麼樣?”
“今年的聖誕節先過完再說吧,話說,你有沒有辦法讓我避開你那一大串親戚,我不太想變成被觀賞的猴子。”
“撲哧!”身邊忽然傳出一聲輕笑,然後是好一陣氣音,估計是在憋笑。
視線從窗戶移向理查德,果不其然,後者正在用手掩住下半張臉,眼睛已經變成笑容的弧度,出于某種理由還在努力掩飾,隻是不太成功。
呼,這位總算是哄開心,真不容易,心思敏感的人真難伺候。
不過...
忽然想起剛才差點被拽得摔倒的事情,忍不住出聲質問道:“喂!想象我是一隻猴子,這真的有這麼好笑嗎?”
“呼,失禮,突然想到開心的事。”理查德一副不嫌事大的樣子,語氣輕快地補充道:“你就算變成猴子,你肯定也是最可愛的那個。”
...不知道為什麼,火氣變得更大,好氣哦!并且不想保持微笑。
咚咚,車窗玻璃那裡傳來敲擊聲,來自理查德那邊的車門。
理查德神色一肅,轉頭看向左邊的車門,我也順着其視線看向那裡。
我們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傑弗裡正在那邊車外,輕輕地敲擊玻璃。
理查德降下車窗玻璃,傑弗裡的聲音這才得以傳進車裡,傑弗裡語帶無奈地詢問道:“那個,你們聊得差不多了吧?請問我可以上車了嗎?冬天的晚上站在外面吹冷風,這可不是什麼愉快的體驗。”
唔,說起來,出口到這裡确實沒幾步路,我和理查德貌似聊得有一會兒,看這架勢,在此期間,傑弗裡就一直在外面站着。
他還挺貼心,瞧着讓人怪不好意思,無意之間晾了他這麼久。
“...你可以選擇去搭乘出租車,如果是那樣,正義和我也不需要等你,正義就能早點回去休息。”理查德嘴上如此抱怨道,手上卻是動作麻利地放下保險,并打開車門。
“抱歉,抱歉,呐,我們現在就出發吧!”傑弗裡一邊上車一邊說道,然後又對着外面的司機吩咐道:“勞倫斯,我們都在這了。”
“誰跟你是我們?我和正義才是一夥的。”理查德忽然出聲反駁道。
...是我的錯覺嗎?這位怎麼一下子退化成幼稚園的小朋友?好幼稚的吵嘴方式:跟你玩和不跟你玩。
“好好好,你跟正義君才是一對,我就是個電燈泡,真是對不起!”傑弗裡坐到對面的座位上,同時非常好脾氣地認錯,雖然語氣還是招牌式的不着調,聽上去很沒有誠意。
聞言,理查德忽然皺眉,轉頭看向我道:”正義,你為什麼允許這家夥叫你的名字?”
“我也表示過抗議,但是某人完全無視,這位實在是太過自來熟。”我無奈地歎氣道,真心沒遇到過第二次見面就開始叫我名字的人,嗯,好像是第一次就開始這麼叫。
“呐,理奇,很高興見到你,我的旅途很愉快,謝謝關心。”傑弗裡忽然插話道,雖然這裡根本沒有人詢問他的旅途,他倒也是自顧自地說完這番話。
頓了頓,傑弗裡又接着道:“我雖然隻見過正義君兩次,相處不到二十四小時,但是,我不得不說:理奇你交到了很好的朋友。”
傑弗裡說這話的時候,他終于收起那副好似習慣性的散漫态度,表情和語氣都變得嚴肅正經,看着總算是有幾分真誠,不似之前滿口陰謀和謊言時的樣子。
“...這還用你說?”
我看看身邊不知不覺已經從緊繃陷入放松的理查德,又看看對面此時幾乎可以稱得上笑容寵溺的傑弗裡。
我心下暗自提醒自己:這一切都隻是虛幻的表象,對面這位其實是敵人,我正在奔赴戰場。
戰争還未結束,傑弗裡和他背後的人希望理查德能跟我結婚,從而順利地完成“鑽石”的繼承;理查德并不希望與我結婚,或者說,理查德不希望以結婚的方式解決遺囑問題。
我也算是已經看開,雙方都沒有錯,應該被怪罪的,隻有立下這份遺囑的那位先代伯爵。
吃飽了撐得沒事幹,說的就是那位伯爵。
傑弗裡和理查德在那裡叙舊,其實就是:前者在那喋喋不休,後者在那偶爾回應;理查德一個簡單的點頭或者應答,傑弗裡好似就能從中獲得繼續說下去的動力。
我不打算加入兩人的叙舊,轉頭看向窗外移動的景色,後移的樹木刺激思維發散。
我不是正義的夥伴,我從沒有那種高尚的情操,那種道德情感從未出現在我的心靈。
但是這一次,隻有這一次,我是真心地希望能帶來正義:糾正本不應有的錯誤,使得一切走上正确的軌迹。
神明,忒彌斯、朱絲缇缇亞、狄刻,無論是誰都好,請聆聽我的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