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

這是一個裝修古典的房間，三面牆壁都是書櫃，其上全是棕色和黑色的硬質書，一面有着是巨大的窗戶，陽光透過窗戶進入書房，整個室内顯得十分亮堂。

地上鋪着花紋規律的地毯，窗戶正對面還有着大理石制的壁爐，其中什麼都沒有，看着隻是個裝飾品。

壁爐前有着兩排紅色的長沙發，沙發邊上有着木制的小桌，上面放着台燈和相框，相框裡的肖像正是書桌後所坐之人。

克萊蒙德伯爵是一個大概六十幾歲的中年男性，頭發已經有些稀疏且發白，發型卻是打理得一絲不苟，所有頭發被梳向右邊，看上去很是注意自己的形象。

克萊蒙德伯爵有着高挺的鼻梁，其上架着金絲眼鏡，因為低頭書寫的緣故，眼鏡有些下滑，伯爵不得不扶正眼鏡。

克萊蒙德伯爵似乎終于寫完最後幾筆，合上手裡的筆，擡頭看向我和身邊的理查德。

“歡迎來到克萊蒙德家，來自日本的中田先生，我是戈弗雷·克萊蒙德，這一代克萊蒙德伯爵。”戈弗雷爵士一邊客氣招呼道，一邊起身向我走來，伸出右手作勢要跟我握手。

“謝謝，先生。”有些緊張地回複道，動作不甚娴熟地伸手，至少是完成了一次有些無力的握手。

握手的時候不免要對視，我這才看清克萊蒙德伯爵的長相，這是一位眉毛稀疏，眼神銳利，嘴唇薄且抿成一條直線，看上去是一個精明且意志堅定的人；鼻翼兩邊的法令紋更是平添幾分威嚴，哪怕對方此時正挂着禮貌的微笑。

“請坐！”克萊蒙德伯爵對着我邀請道，伸手指向壁爐前的沙發，随即又看向理查德道：“理奇，你來得正好，你也來坐。”

理查德一言不發地順勢走向沙發，我則是跟在他背後，我們一起坐在背對房間門的沙發上。

克萊蒙德伯爵在我們之後坐定在對面的沙發，不緊不慢地跟我寒暄，問起旅途如何，房間是否舒适，甚至還體貼地詢問有沒有過敏的食物。

我有些放不開的一一作答，每個問題隻是直切主題地做出答複，餘下時候全靠伯爵引導話題，這才不至于冷場。

理查德全程在旁邊當個花瓶，完全沒有參與對話，克萊蒙德伯爵似乎也已經忘記這個侄子，一味地與我交談。

剛才，我進門之前還有心思說笑，現在卻是規矩得很，甚至沒有大聲說話的底氣。

畢竟，我面對的是這片領地的主人，這棟宅邸為中心的八千英畝土地，皆是克萊蒙德家族的領地，超過三百名農民在此辛勤勞動，每年向克萊蒙德家族繳納租金。

這八千英畝土地也不全是農田，其上有着四座小鎮，鎮上居民皆是稱呼克萊蒙德伯爵為“我的大人”，某種意義上，這些人都是在克萊蒙德伯爵的手底下讨生活。

這片土地上生活的兩萬人，全是眼前之人的“臣民”，這一點上來看，克萊蒙德伯爵也是名副其實的大人物，至少是我見過最有權勢的人物。

“怎麼樣？中田先生畢業之後有沒考慮來英國發展？”克萊蒙德伯爵随和地問道。

“啊，不，我的親人朋友都在日本，我不想要離他們太遠。”

“這樣啊...那麼，理奇你是怎麼打算？”克萊蒙德伯爵忽然轉頭看向理查德道。

理查德語調慵懶地答道：“我在日本經營一家寶石店，我應該會繼續留在日本。”

理查德看上去已經感到無聊，真是抱歉，不小心就把他晾在一邊，主要是因為伯爵一直在跟我閑聊家常。

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這個場面似曾相識，傑弗裡第一次來見我，他也是拉着我聊了好一陣不着邊際的話題，然後便給我抛出個重磅炸彈。

“原來如此，請等我一下。”伯爵邊說邊起身前往書桌，從抽屜中取出兩份文件，分别放在我和理查德的面前。

文件的标題令我大受震撼，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這才确定沒有看錯。

...搞什麼！婚前協議是個什麼鬼！？

“我需要一個解釋。”理查德在我發問以前率先出聲道，語氣稱不上友好，緊握文件的手指過于用力，文件開始出現皺褶。

克萊蒙德伯爵皺眉，語氣不急不徐地答道：“我們不是早已達成默契？你回到這裡就意味着願意承擔起應付的責任，作為交換，家族需要給你和中田先生提供最好的可能性，傑弗裡為此連續熬夜三天，這才确定你和中田先生的民事伴侶可以符合遺囑條款，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

“我可沒有跟你達成過這種默契，叔叔，你看來并不很了解我。”

“那麼，理奇，四年來沒有踏入這棟宅邸一步的你，為什麼這次願意回來？你還邀請了這位中田先生參加聖誕節的晚宴，你應該知道，那天晚上是我們的家庭聚會，參加者向來隻有克萊蒙德家的家庭成員。”

“我為什麼回來？如果我沒有記錯，上個月是你聯系上我，希望見我最後一面。”

“但是你之後選擇了留下，而不是繼續你的東躲西藏，我一個将死之人倒是沒什麼意見，其他人卻是已經開始失去耐心；況且，你已經見過亨利，你看看他，他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你知道嗎？”講到最後，伯爵不由地提高音量，再也不見剛才的從容淡定，語氣中帶上了激動和悲痛。

見此一幕，内心長歎一聲，同時，奇怪地不再恐懼眼前這位伯爵。

...說到底，你也隻是個父親；當然，你首先是個父親，父子關系明顯高于叔侄關系。

你未必不疼愛理查德，你隻是更愛護自己的親生兒子。

隻是，理查德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你知道嗎？

理查德似乎也受到了某種沖擊，低頭陷入沉默，雙手緊握成拳，手臂不住顫抖。

見此，我也不得不出聲道：“我們需要時間考慮，聖誕節之後一定給個答複。”

“此話當真？”克萊蒙德伯爵看向我道，眼神炙熱得好像要将我燒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