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理查德神色古怪地看向我道:“這首曲子...似乎不太符合舞會的氛圍,這又不是在演古希臘戲劇。”
“拜托你!神明理查德大人,請你實現我的願望。”不管不顧地請求道,順便附上一個乖巧的笑,畢竟,這個請求确實有些任性。
理查德忽然轉身背對着我,姿勢變為右肩靠着牆壁,小聲且語速飛快地回應道:“我答應你了,我明天就開始排練。”
咦,你臉紅個啥?耳朵都已經開始發紅,搞什麼?
...明白了,你已經能想象到一曲完畢、無人鼓掌的尴尬場面,抱歉,我的任性讓你感到為難。
“如果有人問起,你盡管說是我的無理要求,你被逼無奈地上台演奏這首曲子。”我對着理查德寬慰道,希望緩解對方的尴尬。
理查德沒理我,自顧自地沉默好半響,突然語氣笃定地陳述道:“所以,這首曲子就是你想要傳達的情感。”
“...啊,對的,我又不是沒脾氣,這些天的豐厚款待,我自然是要好好表達一番感謝,不然豈不是顯得很沒禮貌?”有些陰陽怪氣地說道,算是承認理查德的猜想,這首曲子就不是奔着着什麼歡樂和助興,根本就是在表達本人的不滿。
當然,這隻是其中一個目的,另一個目的...不知道有沒有人能理解。
“對不起,我不該帶你來這裡,我...”
“行了!”故作不耐地打斷道:“過去的都過去了,這首曲子就拜托給你,到時候,我會站在三樓走廊上欣賞你的演奏。”
聞言,理查德轉身面對我,身軀脫離牆壁的支撐,站直之後,優雅地朝我行禮,同時語氣堅定地承諾道:“請交給我!我會為你獻上完美的演出。”
驚訝地看着這一幕,下一秒,忍不住輕笑出聲。
“...你笑什麼?”理查德挑眉問道,臉上似乎有些不悅。
“呵呵,咳,失禮。”收斂笑意後道:“忽然想起我們的初遇,第一次見面以後,你好像就從來沒有對我這麼恭敬。”
“那是因為,第一次見面以後,我就沒有把你當成客戶。”理查德迅速地接話道。
“咦?那你...”
“我一開始其實挺讨厭你。”理查德打斷道。
“哎!!?”驚訝地發出一聲短促的音節。
理查德面色不變地繼續道:“我最不喜歡的是:你那副自以為知曉一切的傲慢自大,我有時覺得你的眼中根本沒有我,你在透過我看着另一個人。”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剛認識那段時間,我可能是有些混肴你和“理查德”;同時,自以為很了解你,一切都盡在掌控。
但是,你能不能換個表達?這話聽上去好像,嗯,我曾經拿你當前任的替身。
畢竟,我可沒有前任,喜歡過的兩個女孩子,都是還沒開始便已結束。
“耶,你在醫院回去的路上已經教訓過我,我之後也已經吸取教訓。”讪讪地辯解道。
“所以,我很高興你還能聽進别人的話,你還不算徹頭徹尾的無藥可救。”
“...啊,感謝你的教誨,我這一年以來确實成長許多,應該快要趕上過去三年的變化。”
“你的成長,我都看在眼裡,我也很高興能夠參與其中。”
說到這裡,我們默契地相視一笑,我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過理查德如此自然的微笑,對方倒也不是這幾天一直闆着臉,隻是,言行舉止之中總有些疏離,似乎是要刻意與我保持距離。
我此時有種預感:冷戰已經結束,理查德決定與我和解。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應該是送餐的女仆。
“我去開門。”理查德率先說道,同時邁步走向門口。
我也起身準備移動去茶幾,我們這幾天就是搬兩張椅子,坐在茶幾邊上享用早餐和晚餐;中午當然就隻有我一個人,我會坐在書桌前獨自進食,理查德好像會散步去附近的小鎮,他的午餐就在小鎮那裡解決。
我看着理查德的背影,忽然有所明悟,不由心下感歎:
真不愧是你,理查德先生,你應該已經猜到那首曲子的另一層含義。
多智近妖,這個詞說得大概就是你,你可真是個可怕的男人...我甚至開始有些恐懼你。
“正義,你還愣着幹什麼?過來吃飯。”理查德對我随口招呼道,說話的同時已經把兩份晚餐放到茶幾上。
“嗯?哦,我這就來。”
在我落座的同時,理查德忽然輕咳道:“咳,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
“布丁快吃完了。”理查德小聲地說道。
“...我親愛的理查德先生,我記得三天前的布丁存量是接近六十個。”
你這一天消耗接近二十個布丁,你就算是三餐都吃布丁,你也不至于速度這麼快!?
畢竟,這批布丁可都是超大号,因為那天在廚房沒找到布丁杯,我隻得使用最小号的蛋糕模具,大小約莫是六英寸;當然,沒有填滿整個模具,但是,最後的成品依然分量十足。
“啰嗦!總之,布丁已經快要見底!?”理查德忽然提高音量道,聲音倒是異常響亮,聽上去卻有些沒底氣。
...你心虛得好明顯,眼神亂飄不說,你臉紅得都快趕上英國的軍禮服。
心中忽然湧出一股惡趣味,逗弄小孩一般,拉長聲線地誇獎道:“理~奇,你好可~~愛!”
結果,理查德這下完全是...頭頂似乎已經在冒蒸氣,眼裡一片恍惚且沒有焦點,看上去已經大腦短路。
唔,好像有點玩過頭。
“吃飯!吃飯!飯菜要涼了。”邊說邊低頭開始進食,不看某人此時的窘态,否則,某人接下來可能又要摔門離去;我們這才剛剛和好,我可不想再次回到前幾天的冷戰狀态。
有點後悔,樂趣應該留點到下一次。
對面坐着的理查德完全沒有動靜,好半響,對面似乎才有些許行動。
眼神瞟到某人動作僵硬地拿起刀叉,緩慢地伸向盤子裡的一塊胡蘿蔔,過程緩慢得好似電影播放開啟慢速模式,至少得是0.25倍速。
需要我喂你嗎?這話已經到了嘴邊,硬生生又給憋回去。
忍住,不要太跳,可持續發展。
“正義。”理查德忽然出聲道。
聞言,我這才擡頭直視對方,淡淡地問道:“嗯,什麼?”
“...你赢了,我想要更多布丁,拜托你。”理查德一邊低頭看着盤裡的食物、一邊小聲說道。
唔,忽然覺得很有成就感,接近完美的理查德先生,你原來也有認輸的時候。
布丁難道真的這麼有魅力?還是說,我最近手藝大有長進?
“今晚有點遲,我明早就去給你做布丁。”
說到這裡,不放心地又補充道:“這次還是六十個,同時,接下來的幾天,我應該沒時間再去做更多。”
意思就是:請你節制,否則,請你面對沒有布丁的日子。
出乎意料,理查德沒有糾結布丁的話題,反而是擡頭盯着我道:“時候到了嗎?”
這話十分沒頭沒尾,但是,我奇異地迅速理解話中的含義。
“我這邊比計劃中更加順利,我隻需要你那邊完工,你那邊是...後天?”
“是的,我已經預約後天取貨,我到時候會去一趟倫敦。”
“我知道了,如此看來,大後天就是決定命運的日子;你如果有什麼信仰,你是時候開始禱告。”
“...那麼,正義的夥伴,我的命運就交給你。”
咳,這話聽得我差點被嗆到,輕咳幾聲清理不适的氣道,然後擡頭看向對面的理查德,對方此時已經神色如常地繼續切着雞肉,好似剛才并不是對方開口講話。
理查德,你...
心跳忽然變得好快,全身蔓延着一種陌生的感受,此生從未有過的某種激烈情感,不可言喻且難以描述;也許,這就是被完全信任的感覺。
起身,緩緩走到旁邊,非常日本式地彎腰鞠躬,鄭重說道:“我知道了。”
不想說:請交給我。
因為,我背負不起另一個人的命運,我隻能表示竭盡全力,最終結果如何...我也不知道。
骰子還未落地,一切都是未知。
“正義!”理查德忽然提高音量地叫道。
“是!”
停頓片刻,理查德暗示意味十足地說道:“布丁很好吃,謝謝你的努力,我這幾天過得很開心,我簡直無法想象沒有布丁的日子。”
”...不行,六十個,不能再多。”
“哦啦,你可真是個冷酷無情的男人。”理查德随口抱怨道,語氣中也沒多少不滿,似乎本來也沒抱什麼期望。
“那可真是對不起。”同樣不走心地緻歉道,然後直起身,坐回原位繼續進餐。
今晚這頓飯總算是好過前幾天的氛圍,我們似乎又回到銀座的那家餐廳。
我暗自松了口氣,同時心下默默感激。
謝謝你,理查德,感謝你每天早上和晚上過來陪我,因為你,我在這異國他鄉才不是孤立無援。
可惜,這番言論着實說不出口,臉上實在是挂不住,我隻得在心裡如此思想,并且暗自許下承諾:
等着我吧,甜品大王,我将會給你的生日準備一份大禮,你一定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