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洶湧,撲面而來。
屋内的霧氣比起屋外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濃重粘稠的冷霧彌漫在院落的每一個角落,将四周的一切都遮擋。
萬事萬物都沉寂下來,蟬鳴不再響起,夜風不再呼嘯,她也不再能看到走廊兩側熟悉的房門,世界安靜如死,唯有稠白的霧和前方的少年。
“謝辭”的衣角在霧中翻飛,步子邁得極大,沈微霜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目光所及隻有他冰冷的半張銀面,折射出星點幽冷的光。
謝家的家宅早已被謝母變賣,這是沈微霜後來添置的住宅,隻有一座小小的平房和一個占地面積不大的後院,按理來說這樣的速度他們早能走遍整座房子。
然而此時這座她熟悉至極的宅院已經變得無比陌生,長長的走廊望不見盡頭,仿佛擇人而噬的獸,張着血盆大口等待他們自投羅網。
沈微霜心中的不安愈發濃烈。
她憶起自己這幾天做的夢,夢中也是這般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好像也有一條極長的走廊,她蹙着眉,然後呢?之後的夢境,依舊模糊不清。
“到了。”
熟悉的清潤嗓音在耳邊響起,沈微霜蓦然擡眼。
她看到前方已經漸漸顯出奇異的輪廓來。
那……好像是一個房間?
木質的門扉,大紅的囍字……她感到熟悉,像是有什麼東西自遙遠的記憶深處緩緩上浮。
不,不遙遠,那是——
愈發濃重的霧氣萦繞盤桓,沈微霜被帶着一步步破開霧牆,終于,吱呀一聲,門開了。
大片大片的血紅瞬間鋪滿視野。
牆壁、桌木、被褥皆是熱烈到慘烈的紅色,寓意新婚夫妻幸福美滿的對聯和福字被人精心張貼,一張紅木的圓桌置于正中,上面擺着雕刻了交頸鴛鴦的小巧酒壺和精美酒杯,那張顯眼的大床被紅色的羅帳圍起,哪怕看不見,沈微霜也知道那張床上撒着一大片紅棗和花生,那些東西都散發着成熟到糜爛的氣味。
心髒應激般狂跳起來,血液在加速流動,耳畔嗡嗡作響,什麼都聽不到。
那隻拉着她的手不知何時消失了,沈微霜獨自停留在門口。
那是她竭力想掩埋、塵封的記憶,然而五年的時光太過短暫,無法做到真正的封存。
是她與謝章的婚房。
冷霧緩緩凝結,在那張紅木桌旁的木椅上化出一副森森骨架,骨架呈坐姿端坐于木椅上,而後白骨生肌,那張骷髅臉上逐漸浮現出他物來——先是緩緩蠕動的血肉,接着覆上一層人皮,最後一襲大紅婚服将那新生的軀殼包裹住。
謝章,活生生如同從未死去的謝章,就坐在距離她不到兩米的木椅上,笑了。
一切都仿若時光倒流,沈微霜也好似年輕了五歲,再度成為那個十七歲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