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霜沉默地望着眼前的“謝章”,目光銳利,像是要透過這具虛無的軀殼窺視内裡那惡鬼渾濁的魂體。
她沒有任何動作,仿佛沒看見遞到面前的酒盅。
“謝章”面上的笑意漸漸冷卻下來,黢黑一片的瞳仁中再度浮現出熟悉的冰冷怒意,如同鬼火般幽微寒涼,又似從遙遠的過往蔓延而來,滿懷惡意地要将面前一切焚燒成灰。
但他閉了閉眼,到底是把即将破冰而出的憤怒壓下。
“哪怕我用他的皮,你也還是不願意。”他語氣平靜,“你要為他守一輩子的寡?”
“你在說什麼?”沈微霜覺得這人不可理喻,“我與謝章……”
她頓了頓,沒能繼續下去。
我與謝章沒有關系?可他們好歹曾經是夫妻。
我與謝章沒有感情?又感覺透着難言的怪異。
說到底,這又和眼前的邪祟有什麼關系呢?
“我很好奇,”她轉移了話題,“你為什麼來到這裡?這裡應當沒有你想要的。”
這是一所很普通的院落,甚至有些簡陋,她也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凡人。
一個邪祟在這裡能得到什麼呢?除了她的性命。
對面惡鬼的面色在沈微霜說出“我與謝章”這四個字的時候便沉靜得詭異,那已死之人一派正氣的五官在紅燭跳躍的豆點火光映襯中竟顯得邪佞起來,高挺的眉宇覆下陰影,他輕輕勾起一個笑。
罷了,她都打算複活那男人了,他還能期待什麼呢。
修長五指擎着酒盅擡起,他仰起頭一口将屬于自己的那杯酒飲下,喉結上下滾動,晶亮的酒液為唇瓣添了些潤澤的濕意,長長的眼睫輕而緩慢地阖上。
等再睜眼時,他又變回了沈微霜熟悉至極的那個少年。
俊美姿容,半邊銀面,淩厲眉眼,深邃瞳眸。
除了那身大紅的婚服。
謝辭,身着婚服的謝辭,站起身來,靜靜垂眸凝視着她,搖曳燭火将那張冰寒銀面映出溫暖的橘色,眼眸深深,藏着她看不懂的東西。
沈微霜突然有些恍惚。
太像了,仿佛她面前就是那個一手養大的少年,此刻一身大紅婚服與她處在一間洞房。
……不,她在想什麼?
她倏地回神,被自己的想象驚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