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嚴文麗家附近有個公園,現已成兩人固定約會的地方。他們的會面都是事先約定的,今晚又是約會的日子,倪潇儒又早早的來這裡,此時正是夕陽西墜,飛鳥歸林的時候,他仍坐在河邊的那棵大枯樹上,這棵橫倒的大枯樹,是他們最喜歡的坐處,上面已被人坐得光溜溜的。兩隻腳蕩在河裡,一邊濯足戲水,一邊等着嚴文麗。
天将黑時,嚴文麗才過來,她用歉意的口氣說道:“潇儒,又讓你久等了。我本想早點來,可是匆匆忙忙地把碗筷收拾好,還是遲了。”
倪潇儒嘴裡一邊說着“沒事沒事,我路遠,拿不準時間,所以要早來一些。再說我也願意等呀!”一邊收起腳甩了幾下便想去穿鞋。
嚴文麗趕忙上前擺手說:“哎,等等,這樣濕漉漉地穿鞋,難不難受的,你呀!快當醫生的人了,還這樣的馬虎,以後怎樣去提醒病人啊?”一邊說一邊掏出手絹替他擦了腳。
倪潇儒一邊穿鞋一邊笑着說:“現在天熱,我想應該問題不大。”
嚴文麗一邊瞥他一眼,一邊嘴角露笑的說:“還問題不大呢?”
倪潇儒穿好鞋,起身彈一彈褲子然後問:“這兩日去沒去學校?
“沒有,天太熱,我也懶得去,待在家裡正好可以幫媽媽打理一些家務雜事,也可把兩個妹妹的衣褲什麼的整整好,免得後面沒時間做。”嚴文麗回答。接着,她又提議說:“我們去那頭石闆上坐,這樣涼快些。”
倪潇儒贊成道:“說的是,方才坐着,隻覺得屁股底下熱得出汗,就沒想着挪個地方,俗話說:“冬不坐石,夏不坐木。”看來這句俗話還真有些道理。”接着他又問道:“那分配的事有沒有消息?”
嚴文麗告訴說:“唷,這個呀!已經知道了,不過還沒正式通知。是張學平告訴我的,她還住在學校,因而消息靈通。她自己分在和平一小,我可能去禦街小學,現在就等正式通知了。”
倪潇儒說:“這個學校好呀,一直是重點小學呢!”
嚴文麗想一想後說:“是不是重點,我倒并不在乎,因為一所小學是否優良,多半取決于在校老師。隻要老師重師德、有愛心、有責任感,那她教出的學生就不會差到哪裡去。蘇聯教育家蘇霍姆林斯基說:“沒有情趣、道德就會變成枯燥無味的空話,隻能培養出僞君子。”有一天,蘇霍姆林斯基在校園裡散步,看到一個5歲的小女孩摘下一朵玫瑰來,他便上前問小女孩準備把花送給誰。小女孩告訴說:姐姐病得很重,我摘下一朵來給姐姐看,看過後我就把花送回來。蘇霍姆林斯基被小女孩單純又質樸的感情所震撼,他随即摘下兩朵,對小女孩說:這一朵是獎給你的,因為你是一個懂得愛的孩子;這一朵是送給你媽媽的的,感謝她養育了你這樣的好孩子。
我就讀的小學是最為普通的職工子弟小學,可是教我們的幾位老師都極有愛心,事情雖小卻很感人,我一直都忘不了。記得班裡有位同學冬天特怕冷,說來也許你會不信,也許有些好笑,這位同學會因此哭鼻子,還是位男同學呢!老師便天天灌來熱水袋給他取暖。班裡還有位同學家境極不好,每遇春遊或秋遊的時候,他父母總不讓去,因為這要額外花錢,可我那同學卻哭着吵着要去。後來我老師就對那同學說:“你不再要去煩你父母,他們自有難處,你明天準時到學校,高高興興的和同學一起去踏春。媽媽問起,你就說是學校為你準備的。”當然這路上的吃食全是我老師替他準備的,後來幾年都這樣。
還有一次啊,班上有位同學的父母吵架昏了頭,各自拂袖回了娘家,都以為對方會去接孩子,結果反到沒人管了。最後是我的語文老師把他帶回家去,管吃管住,還不停地安慰他,一住就是好幾日。嗯…還有,記得是在四年級的時候,不知怎的,我數學一直開不了竅,成績老在紅底線附近徘徊,老師為此經常把我叫到辦公室進行講解輔導,從不說一句批評喪氣的話,總是鼓勵贊揚。過了大半個學期,我的數學成績才好起來。日後,我們這個班能有好幾個同學考上大學和中專,這和我們幾位老師的師德和誨人不倦的引導教育是密不可分的。潇儒,你說我這話有沒有道理?”
倪潇儒脫口說道:“有的有的。一所好的學校必然會有好的教學理念,必然會有具有奉獻和愛心精神的老師。美國著名的格羅頓公學,創建于1884年,它的創辦者和第一任校長皮博迪是一位傳教士,他的教育理念就是要培養那些具有強烈社會責任感和服務精神的人,心悅誠服的服務于上帝,以扭轉南北戰争後道德标準低落的頹勢。皮博迪的箴言是:“服務于上帝,服務于國家,服務于人類。”還有那哈佛大學,在它1636年辦學之初,不過是東部權貴為培養自己的接班人而設立的一所區域性學校。1870年的時候,一個名叫查爾斯·W·埃利奧特的人開始接任校長之職,而且一幹就是整整40年。
他實行了一系列的教育改革,學生可以自由選修課程,在他的倡導和治理下哈佛才漸成一所著名的學府。如果說一個人的品格修養和生活常識最初是來自家庭的培養和父母的傳授,那麼一個人系統的文化知識就是來自老師的教授。即便一個人天資再聰慧,但在啟蒙階段與基礎知識上仍離不開老師的教育。
我想,就傳授知識而言,老師可謂是世上最無私的人。古詩有雲:“春風不問是誰家,吹得桃夭片片斜。”《呂氏春秋》中說:“甘露時雨,不私一物。”不像有些師父帶徒弟,要藏藏掖掖,生怕徒弟超過自己,搶了飯碗。老師則不然,會把知識傾囊而出交給學生。老師的良好師德和厚實的學識對學生的價值導引和審美取向是很深遠的,古話說:“身正為範,學高為師。”要想當個夠格的老師着實不易那!”倪潇儒說。
“是的。不過,既然選擇了,那我就會傾盡全力去做好它,就象教我的幾位老師那樣。”嚴文麗說。
倪潇儒說:“你不但志向是當老師,而且你的确也是一塊當老師的好材料,這樣好啊!”
嚴文麗說:“老師這職業我确實也很喜歡,再說念的就是這個,還能選擇什麼呀!否則不是學非所用了?”
倪潇儒卻一副認真的樣子,說:“我是說當老師好啊,第一麼是圓了你的志向,這叫心想事成;第二麼是用上了你的所長,這叫做學以緻用;還有那第三麼…”倪潇儒看着她,故意打住不說。
嚴文麗不知其意因而脫口問道:“那第三呢?”
倪潇儒滿臉正經的說:“這第三麼…我想,要是你當了老師,那就有了最好的西席,而且還可省下一捆肉幹束脩來,至于我麼那就可以美滋滋的做一回…”
嚴文麗這才醒悟過來,橫了他一眼故作生氣地說:“你倒想得美,隻等着做東翁,誰願意給你…”她一下意識到倪潇儒說的還有另外的意思,所以就把話咽了回去。
“你原意呀!”倪潇儒很順口的說。
嚴文麗紅着臉,嘴裡說着:“誰說原意了?”
倪潇儒故意說:“哎,你是不言之言,不能賴去的!”一邊順勢拉一下她的手,嚴文麗立時失了平衡,倒在了他的懷裡。她慌忙坐直身子,四下裡張望一下,然後才依偎在他懷裡。
倪潇儒吻着嚴文麗紅撲撲的臉頰,說:“又沒人看見聽見的,怕個啥?再說呀,你注定是我的,難道還不肯給我…”
嚴文麗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下去,一邊說道:“哎呀,羞死我了,羞死我了。”
過了一晌,倪潇儒說:“其實,自己的孩子自己教不一定好,因有“舐犢的憐愛之心。”難免寬縱,要易子而教才好。”
“說得沒錯,孔子就是這樣行的。”嚴文麗說。
“孔子真了不起啊!建杏壇,創私學,首開教育先河,很多有關教育的原則和方法,象有教無類、因人施教、誨人不倦,寓教于樂等等,雖曆經二千多年,但仍是教書育人的圭臬和準則。”倪潇儒說。
“這些原則看起來沒幾個字,很簡潔,可真要做到那是很難的。”嚴文麗說。接着她問道:“你自己的事情怎麼樣了?”
“星期二還要回校,到時我去問一下,有消息馬上告訴你。嗯…星期三我們再見面好嗎?”倪潇儒說。
嚴文麗說:“好的,不過你不用擔心什麼的,不管分到哪裡,總歸都是大醫院。哪象我啊,再好也隻不過是個小學而已。”
倪潇儒知道她又在調侃了,因而故意說道:“怎麼了,你倒自己看不起自己來了?我前幾日剛看到這樣一句話,說:“教育者,學校所學盡數送還先生以後之剩餘也。”據說此話刊登在1936年10月16日的紐約泰晤士報上。這般輕薄令人尊敬的老師的幽默,我是絕不接受。因為我最心愛的人,即将成為一名老師。當小學老師還不好啊?象我這樣的人想當還沒資格呢!你想想看,手握戒尺,站在高高的講台上,不是讀古文,背經史,作文章,講義理,就是傳道、授業、解惑。這多讓人欣羨喲!”
“哎喲,潇儒,你就别來編排我了。”嚴文麗說。
倪潇儒說:“其實,我說的是實話。我覺得小學老師是一項很神聖的事業,不象以前,那些私塾啟蒙老師和百日維新後設立的小學老師,沒什麼社會地位可言,收入微薄,私塾中請的老師都是那些科舉落第,窮困潦倒,仕途無望之人,就象他們自嘲的那樣:“命薄不如趁早死,家貧無奈做先生。”當教書先生不過是為糊口而已。現在完全不一樣了,老師這一職業正受到日益尊重。”接着他又說道:“據說,在法國小學老師是備受尊敬的,一個人的母校就是專指小學。不過若想當一名小學老師,那并不容易,須經過五年的大學教育和三年嚴格的專業訓練才有資格呢!美國一家專門研究各國社會現狀的智庫在一份報告中寫道:“德意志民族的成功,在小學教師的講壇上就已經決定了。”你說小學老師多麼的神聖重要啊!”
嚴文麗說:“可我才受了二年的專業教育呀!這樣說來,我可真算是濫竽充數了!”
倪潇儒說:“國情不一樣,那是沒法比較的。我想你一定會幹得很稱職、很出色的,因為你有這份敬業執著的心。”
嚴文麗說:“潇儒,謝謝你的鼓勵。我覺得你雖是學醫的,但你的人文曆史知識很豐富,這可是當語文曆史老師最需要的,以後多說一些給我聽聽。”
倪潇儒說:“沒有沒有,有時剛巧碰上我曾在書上看到過,所以才說得上來。其實這個不難,隻要能多看些書,知識自然就會豐富起來。”
“我也很想象你那樣多看些書,隻是我父母身體不好,兩個妹妹還小,哥哥麼又自顧不暇,隻有我才能替爸爸媽媽分擔一些生活上的擔子,因而耗去了很多的時間,沒辦法呀!”嚴文麗歎說道。
倪潇儒說:“文麗,你做得對呀!有責任感,知道體諒父母的辛勞,懂得感恩,這可是一個人的優良秉性呀!”接着他誇張地仰望星空,說道:“老天哎,你怎麼如此眷顧我,讓我遇上這樣百裡挑一的好姑娘。”
“潇儒,你千萬不要哄我呀,我擔心配不上你。我知道自己沒别的女孩漂亮,學識比不了你,家境沒你的好,而且你的職業又是醫生。”嚴文麗半是擔心半是試探地說。
倪潇儒半真半假地說:“哎呀,你這樣說,那不是要讓我汗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