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過了幾日林之韻又去了醫院,隻見有好幾個人正圍在倪潇儒的桌邊候診。倪潇儒見了她隻是微微點了下頭,算作招呼。她站在一旁插不進話,隻能幹等,那倪潇儒隻顧着病人,連看都沒再看她一下,她打招呼說過會再來,可那倪潇儒就象沒感覺一樣。快近傍晚下班時,林之韻又趕去醫院,她想這個時候他一定有空閑,不過沒見着倪潇儒,一問方知是值班,正外出吃晚飯呢。林之韻踱到醫院外面的馬路上,看見那店裡熱氣騰騰的小籠包,方覺有點餓了,因為中午時沒怎麼吃飯,所以幹脆走進店裡來了一籠。
倪潇儒吃完飯便匆匆趕來接班。剛換上衣服,人還未坐定就聽見林之韻在身後說道:“倪醫生,你到了。”
倪潇儒轉過頭去說道:“哦,你來了,今天我是替别人值班,所以得提前去吃飯。剛才不好意思了,因為有病人,所以就沒招呼你,還請理解喲!快坐吧,今天來是不是為作品的事。”
林之韻說:“是的。心裡一直惦記着這事,所以就過來,想聽聽你的高見,碰巧還是你值班呢!”其實之前她隻是找個能聊天的理由,不過是想混熟那關系,但當她見過倪潇儒幾回,有過一些短暫的交往後,心裡的想法就峰回路轉了。兩人交往時間雖算不得長,但卻印象深刻,林之韻感覺他是一個事業執着,有追求的人。他的儀表,他的言談舉止處處透出一種無需任何張揚,卻仍耀眼奪目的元素,那是一種即便刻意掩飾都無法抹去其光亮的元素,這種元素就叫做:魅力。現在她雖仍是找個能聊天的理由,但在冥冥之中似乎還存有别的物質,是什麼說不明、厘不清,因為那物質太虛幻美妙、太模糊遙遠。林之韻新近認識了個男朋友,正兒八經文科出身,在報社做文字編輯,人也端正有模有樣。讓她搞不懂的是,他說話的那神态語氣就象預置的程序,總是慢條斯理,一成不變。還沒說話就先掰起手指,這事嘛,第一、第二、第三…,要麼是A、B、C…,說起話來不但枯燥刻闆,還居高臨下,就象老師對學生講課那般。古話說:“酒逢知己飲,詩與才子論。”本想把小說拿給他看看,後來就沒那想法了。兩人“圓鑿而方枘,龃龉而難入。”盡管那張編輯在竭力追逐,可林之韻卻無論如何也難以作出那張編輯所熱望的回應,隻管忙自己的事,現在就連有無這個人,她都懶得去想一想。
倪潇儒說:“那些作品倒是看完了,高見嘛實在沒有,刍荛之言尚有個一二,不過那也是我不自量力,班門弄斧的妄語罷了,聽了可别在意哦!”
林之韻撲閃着那雙能照見人影的亮眼睛,漂亮的嘴角挂着妩媚的微笑,但心裡不免有點忐忑,不知道倪潇儒文學鑒賞能力如何,也不知道自己的作品會給他留下怎樣的感覺,她說道:“那不過是你的謙詞而已。我想,你要麼不說,一旦開講一定是字如玑珠,言重九鼎。我當北面聽教,願聞其詳喲!”
倪潇儒想了想後說:“給我的感受是結構精巧,凄美感人,那字寫得真是美到極緻。”他稍頓了頓又半真半假的說了一句:“這樣的評論可樂乎?”
林之韻的眼睛裡閃着瑩亮的光,笑着說:“我想要的可不全是溢美之辭,它的反義詞我同樣需要,至少是客觀之言喲!她說的的确是真話。這些年裡,她一直不言放棄,堅持不辍,寫下不少小說。她曾把之中幾篇自認為較好的投寄出去,但都未能如願,被先後退回,這使她信心大折。她寫好的小說絕不輕易示人,覺得所認識的人中,還沒有一個可與之談論這個話題的。其實,她是很想有人能對她寫的東西作出有見地的客觀評價。之前,她之所以拿給倪潇儒看,那不是出于陽光的動機,而是懷有功利的目的,潛意識中甚至還有炫耀的意味。現在,她已沒了這種亂糟糟的想法,變得純淨無妄。她不知道倪潇儒文學功底如何,但她信任他。
倪潇儒故意笑說道:“古人有言:“阿谀人人喜,直言個個嫌。”魯迅先生更是說得入木三分,他說:“說真話的挨打,說假話的有賞。”我可不願遭嫌,更不願挨打喲!”
林之韻也笑說道:“可是魯迅先生同樣也說過這樣的話:“批評必須壞處說壞,好處說好,才于作者有益。”《我怎麼做起小說來》?魯迅”“聽智慧人的責備,強如聽愚昧人的歌唱。《聖經·傳道書》”你不過是托詞,這些文理不通的文字哪值得你來點評,怕露了你的真知灼見,讓我學了去,是不是?”
倪潇儒一邊搖着手中的稿子一邊笑着說:“我看呀,這世上的美女都裝在了這裡面喽!”
林之韻忍不住問一句道:“這…這有錯嗎?據說,研究《聖經》的學者認為,上帝造夏娃時,必定取了亞當身上最好的部分,所以,女人才會玲珑活潑,漂亮妩媚。”
倪潇儒笑着說:“這是西方造美女的傳說,而在東方的印度也有一個造女人的的神話故事,它則更浪漫,更富于詩意。故事中說道:“上帝是撷取花卉的斑斓,飛鳥的歌聲,彩虹的絢麗,微風的細膩,漣漪的輕吻,羔羊的溫柔,狐狸的敏捷,白雲的閑逸,月色的光華,春雨的潤養,才創造了女人。”你把女主人公描繪成仙女婵娟,嗯…這個是沒錯,隻是…你給我看的小說雖有五六篇之多,但之中的故事情節和人物特征似乎一般無二,有如孿生,不過是改換了名字和場景而已。但凡男主人公皆儀表英俊又品格高尚,家境貧寒卻才華橫溢;女主人公則美貌非凡,家境優裕,罔顧一切而大膽追求愛情,他們雖曆經磨難,但終成眷屬,修出了愛情的正果。”這不是有“關門閉戶掩柴扉”之嫌麼?”
林之韻說:“古話說,“男人的财富是才華,女人的财富是美貌。”多少愛情小說不是在“郎才女貌”這四個字中作出來的?男人因才華而光亮,女人因美貌可愛。難道不對麼?”
倪潇儒一笑說:“這個當然說不上對與不對的,但是列夫·托爾斯泰卻說:“人并不是因為美麗而可愛,而是因為可愛才美麗。”郎才女貌這一層意思無可厚非,你完全可以窮盡想象,去盡情描繪女主人公的美貌。當然,你也可以賦予男主人公各樣的才華。不過,我這裡要說的是另一個命題,我覺得,這裡的人物生活背景頗有失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