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這一日,倪潇儒便趁着中午的空擋去學校打聽那位腎病專家到底來了沒有。已經來了兩日,但他并沒去聽教授的的學術講座,其實心裡是很想去聽的,因為這是一次很難得的機會,盡管他學的是骨科專業。怎奈何沒有時間啊!他央請自己的導師陪着去見這位上海來的王教授,并跟他約好了接診時間。
第二日下午,倪潇儒破例請了假,陪着嚴文麗爸爸去王教授那裡看病。王教授經過診斷,認為目前的病況的确嚴重,要想根治逆轉已實無可能,但是隻要堅持服藥還是有希望控制病情的。倪潇儒把嚴文麗爸爸送回家後,便急着趕回醫院複方配藥。有幾味藥比較冷偏,不要說自己醫院裡沒有,就是一般的中藥鋪都沒有,他一直奔波到天黑才配齊。晚飯後他又親自示範熬藥,因為這個藥很有些講究,必須嚴格按照程序熬制。
嚴文麗告訴媽媽說:“潇儒自進醫院後還從沒請過假,這是頭一回呢!”
嚴文麗媽媽用一種非常喜歡、非常感激的眼光看着倪潇儒,說道:“潇儒,給你添麻煩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為我們家的事操心,我會記在心裡的。”
倪潇儒趕緊說道:“哎呀,媽媽,你可千萬不要這樣說,為家裡做事那是應該的。你平時管我吃,管我住還不讓幹點家務事,你讓我拿什麼來報答呀?”他轉過頭故意對嚴文麗說:“都是你呀,要這樣說,弄得我的臉都沒處放。”
嚴文麗笑着說:“我說的可是實話,好,那就不說了。”
嚴文麗媽媽擔心的問道:“潇儒,這個藥服完後怎麼辦?”
“哦,這個媽媽你盡管放心,我會配好拿回來的。估計這藥得服很長時間的。再那王教授是我們學校的客座教授,隔一段時間就要來講課,到時我會去找他複診的,如有必要那就陪爸爸一起去。現在爸爸隻要按時服藥,安心靜養,情況會好起來的。”倪潇儒回答說。嚴文麗爸爸一邊服藥,一邊休養,病情雖無大的起色,但已得到控制,沒有再繼續惡化。
這些日子林之韻都在一心修改稿子。那一晚的交談,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同時也搬開了橫在中間的那種陌生的障礙,讓她選擇了一個最好的角度去認識倪潇儒。他談吐優雅又富有神采,知識又是那樣的豐富,孔子說:“遠而有光者,飾也。近而愈明者,學也。”遠遠看起來有光彩的,那是修飾的緣故,而走近了看更加耀眼奪目的,那是學習的成果。”這正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在她的心目中,倪潇儒就是這樣的人。
林之韻是個聽憑感情力量行事的人,“感覺”如同她心中的最高法院,她對倪潇儒感覺已越來越好。令她吃驚的是,他的文學功底居然那樣厚實,遠在她之上。他人長得是那樣的帥氣,對事業又是那樣的執着,說話待人又是那樣的有風度又風趣。他不就是自己一直在苦心尋找、傾情塑造的那種完美的男主人公形象麼?她心裡儲存着一種渴望,就是想着能與他見面聊天。我倆既然相遇又相知,那以後甚至會成為…,她沒有再想下去。他的見解無疑使她深受啟迪,開闊了眼界,也清晰了思路,因此修改起來很是順暢。她大刀闊斧的改,不惜忍痛割愛,将那些自認為很優美,但與小說内容不甚緊密關聯的句子段落統統砍去,甚至是推倒重來也在所不惜。她把另幾篇的内容揉進這一篇中來,篇幅雖拉長了些,但結構卻更緊湊完整。
她把修改完的稿子送過去,是趁中午休息時去的,她可不想幹等,連話都說不上,可連着兩回都沒見到他。中午這個時候去可以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是這樣不會影響他的工作。其實這不過是個托詞,真實用意是能不受幹擾的多聊些天。再說,這個時候自己出廠也可方便一些。說到不影響他的工作那倒是真的,因為她一直都在刻意考察對方,還設法從同事、從其它醫生那裡得來更多有關他的信息,當然,她是不會讓人覺察出什麼的。她感受到倪潇儒是把事業看得比什麼都重的人,你看他工作時的那種專注神情,在事業面前,其它的東西恐怕都得乖乖讓位,她提醒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去妨礙它,不然恐會招緻反感。到醫院後她便徑直走進中醫科,見倪潇儒正在一邊吃飯一邊看書,她說:“潇儒,你才吃飯啊!前幾日我已來過兩回,都沒碰上,你好忙喲!”
“噢,真不好意思,可能有事出去了。”倪潇儒一邊把空飯盒塞進尼龍袋彎腰放在牆角邊,同時随口答道。接着又問道:“作品改出來了沒有?”
“改好了,在包裡。”林之韻一邊用手拍拍包,一邊回答說。她伸手想從包内取稿子,可卻摸到了香煙,因而改口說道:“哦,對了,這是幾盒外煙,給你的。其實上兩次就放在包裡了,隻是沒碰見你,是我從那邊帶過來的。”一邊說把香煙遞給倪潇儒。
倪潇儒“嚯”的一笑,一邊把玩着香煙,一邊玩笑似的說:“就是不給香煙也一樣會看的喲!要知道,我也好這一路的人。不過…這回不能收,外煙實在太嗆口,我抽不了。還是帶回去把它變現更好。”
林之韻隻好接過手塞回包裡,嘴裡說:“好吧,下次給你帶幾盒口味淡的來。”
倪潇儒一邊擺手一邊說:“不用這樣客氣,我抽得不多的。”接着他問道:“哎,聽說這外煙不好帶,車上查的很緊的,是不?”
林之韻說:“少量是可以帶的,如帶得多,想從這上面賺錢的話,那就得靠你的智商和情商喽!不然會打水漂,弄個血本全無的。”在她那微笑而不經意的口氣中,掩不住的透出一種自信與驕傲來。話還沒說完,她已拿出稿子遞過去,嘴裡說道:“隻改了這兩篇,後面的我…”
“不要急,一篇篇的改,精雕細琢才能改出好作品來。”倪潇儒接過稿子随手翻看,接着又說道:“我會仔細看的,不過你得多給我一些日子。”
林之韻說:“不着急的,盡管慢慢來,千萬别耽誤了你自己的正事。我知道你事情多,卻還給你添麻煩,不識趣的是我呢!”
倪潇儒笑着說:“這算什麼麻煩喲!我雖沒能象你那樣拿出作品來,但一直就有這個愛好。學的是中醫,但這個愛好卻始終沒有放棄,隻是覺得自己的專業技能還微不足道,現在隻能算是剛起個頭,所以就把時間都集中在那上面,不然我也會象你那樣去寫的。”
“潇儒,我覺得你以後一定會有很高的成就。老子說:“為學日益。”你不但肯用心去求學問,而且也善于積累知識。我真的很佩服你的。”林之韻由衷地說道。她認為一個人隻有看到自身的不足,才會去想去學,才會銳意進取。他的口碑那樣好,醫技也在日日長進,雖還遠算不得是個大牌名醫,卻也小有名氣,至少是在特約就診單位是這樣。
倪潇儒趕緊擺手說道:“哎,你可千萬不能這樣認為,這不是硬要把我高推聖境麼?以後我可不敢說話了喲!”
林之韻卻“咯咯”一笑說:“那我就想辦法叫你說話呀!”
兩人接着又聊了一會,午休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三個小徒弟已來到中醫科,無聊的坐在那等自己的師父。接着那袁胖也拖着沉重的腳步進了中醫科,然後一邊“哎哎”的歎氣,一邊将身子重重的傾斜在椅子中。人多說話也不方便,再則,這時林之韻看見外面又有人在等倪潇儒接診,因而便起身告辭。
後面幾日的中午和值班日的晚上,倪潇儒都用心的在看那篇小說,他心裡真覺得林之韻是個充滿靈性的女孩子,善于作舉一反三式的思考。改寫得不錯,特别是那幾處口語化的對話設計得絕,地域色彩豐富,生活氣息濃厚,有畫龍點睛之妙,讓人耳目一新,有那種想一口氣讀完的感覺。以他的審美取向和文學功底來評判,覺得這篇小說完全可以投寄出去,至于結果如何,那不是一個初涉文壇的人自己可以把握的。過了幾日,林之韻匆匆地來找他,是在下午快下班的時候。倪潇儒說:“噢,你來了,那篇東西…”
林之韻擺擺手,輕聲說道:“潇儒,我今天來不是為這個,而是想請你幫個忙,給我弄幾天病假。”
倪潇儒不由得一楞,因為他最讨厭病人索要病假,需不需要給假休息是由病情決定的,因而都是婉言相拒的。在病人的印象中,倪醫生技術好,人和氣,就是要不來病假。可是當面對林之韻時,不知怎的?居然自毀底線,丢了原則。上一次已經破例一次,他希望那是唯一的一次,可是… 他心裡還是很糾結。遇上這種事情,就怕關系太近,自己和林之韻又有不少的共同語言,很聊得來,要想一口拒絕恐怕已是不能的了,因而故意低聲調侃說:“是想去哪個幽靜處寫小說或是看書?”
“你就别來笑話我了,如果真的想寫哪兒都一樣。“當你的心不能平靜的時候,跑到深山都沒用。如果自己的心能平靜,那在任何熱鬧的地方就和在山林中是一樣的清靜。(唐)永嘉玄覺禅師”真正寫得出好文章的人,是不受環境影響的,馬克思一手抱着女兒,一手握着筆,在女兒的啼哭聲中不是照樣寫出《資本論》來麼?”林之韻微笑着說。
倪潇儒看着她繼續調侃的說:“好啊,勇氣可嘉,敢與偉人比肩!不過在我看來那倒不一定了,幽靜之處遠離噪雜喧鬧的幹擾,思緒紛亂時還可推窗遠眺,那青山澗水讓人文思泉湧,你說是不是?”
林之韻知道他在故意調侃,因而也故意順着他的話說:“照這樣說來,寫不出好文章,不歎自己無才,倒要怪那地方不好是不是? “有人做不出文章,怪房間冷,怪蚊子多,怪稿子發光,怪馬路上電車聲音太嘈雜,其實都是因為文思未來,寫一句,停一句。林語堂”看書也是這個道理,真想看哪裡都好,不想看哪裡都不好。理由就在你的心裡。一會兒嫌熱,一會兒嫌冷,一會兒又嫌闆凳硬,那倒還不如不看呢!”
倪潇儒笑笑說道:“你這話說得有理,也讓我想到了一個例外。據說文豪大仲馬,他不用藍紙寫不出小說,不用黃紙就寫不出詩來。”他一邊這樣說,一邊想了個病由開出病假條交給她,同時叮咛道:“小心一點,千萬别弄出什麼是非來,能告訴我派什麼用嗎?”
林之韻故意說:“你可别怕喲,我是利用病假去遊山玩水,是不務正業呢!”
“這是從何說起?”倪潇儒将信将疑地問道。
“别當真,我是開玩笑呢!”過後林之韻這才道出實情:“我是想利用這幾天的病假,去廣東那頭進點服裝、小家電之類的貨品,上次請你幫忙也是為了這事,讓我賺了一大筆。”
“啊,你…你…還在做生意?啧啧,真不簡單喲!”倪潇儒不由得贊許道,他覺得眼前這位漂亮的女孩真有些非同尋常。不過接着他又玩笑似的說:“妙哉!說是去修改作品的,可眨眼間卻變成約會孔方兄去了。你那日虛構的情節也太逼真了,那偷梁換柱的手段兒也可謂絕妙,讓人不得不信,難怪你愛寫小說了,原來早有這個底子在裡頭啊!”說完又顧自笑了起來。
林之韻聽了不由得羞澀一笑,面帶赧色的說:“讓你笑話了,嗯…所以…我才一直不敢和你提這事,我知道你輕易是不給病假的。不過,你放心,這是最後一次難為你了。”頓了頓後她接着說道:“其實做生意麼沒什麼難的,不過就是去那裡低價買過來,這裡則加價賣出而已。我們廠裡早有人辭職去做生意!哎…呆在這種紡織廠裡實在沒意思,既學不到什麼東西,又見不了什麼世面,沒前途可言,倒不如趁眼下的機會賺點錢,積累些資本,以後想做什麼,那回旋餘地就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