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辦公桌前,提交了下午去赤北東十四街區附近巡邏的申請。一分鐘後,申請通過。
他把申請通過的截圖發給了南茜,那邊回複了一張正在泡茶的照片。
鹿城安理會在空軌出事一周後宣布終止對京栒霜的搜查,理由是京栒霜在那種情況下加之一周都沒有找到,生還概率為零,繼續搜尋隻是浪費人力物力。
鹿城安理會為了此事還象征性的組織了一場投票,明骞自然投了否決票,但他的權重不高,加上是唯一的否決票,計算時已經變成了微不足道的數字。
投票結束後雁柳來安慰他,說的也是一些“沒辦法”之類的話。
明骞當時很想問她為什麼投了贊成票,後來還是忍住了。
她就算投了否決又怎麼樣,對結果沒有絲毫影響。
畢竟就連當時說選擇相信奇迹的管理者安和也直言這些都是經過計算得出的結果。
奇迹不會發生。
好在南茜說喬爾森會去荒原繼續搜尋。
隻是……那個願意為了幾乎沒有希望找到的京栒霜而花大價錢雇傭荒民的人是誰呢。
她的秘密,真的很多。
下午巡邏結束,明骞直接把警用設備上交到巡邏車上,轉身去了繁盛蘭亭。
南茜坐在後院裡,一旁的桌上還放着一壺花茶和兩個小巧的玻璃杯。
見明骞過來,她隻是淡淡瞟了一眼。
她看起來很累。
“坐。”南茜給他倒了一杯泡着薔薇和薄荷的茶水。
夕陽落在杯裡,暗紅色的茶水泛着光芒,明骞在此瞬想起了京栒霜耳飾上的紅色寶石。
她把一個耳飾送給了喬爾森,另一個找回的耳飾在這次事件中也不見蹤迹。
但是他查看當時車廂内的監控,那個耳飾好像是掉落在軌道上的,不過他聯系當時負責處理現場的負責人時,那個人卻說沒有看見過。
南茜喝了一口茶水,看他發呆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不喜歡嗎?”
“什麼?”
“不喜歡雁柳嗎?”
“沒有不喜歡。”
“哈,果然……”
“這個茶的名字是哪兩個字?和雁柳的發音一樣,是那邊粉絲出的款式嗎?”
兩個人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了不解,南茜先反應過來,說:“我問你喜不喜歡雁柳,沒問你喜不喜歡這個茶。”
“不喜歡。”
明骞回答得很快,又補了一句,“不喜歡雁柳,喜歡茶。”
他飛快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好喝。”
“……”
氣氛凝滞了一瞬,南茜僵硬地點點頭,差點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呃……哦,對了,明天喬爾森會中止荒原那邊的搜索,回來鹿城。”
“那邊一直都是沒有消息嗎?”
“是的。”南茜長呼一口氣,“人間蒸發。”
經過了這麼久,明骞聽到她沒有消息的消息時心底仍會漫上石頭敲擊般的鈍痛。
他說:“隻要是發生過的事情都會有蹤迹,我不相信……我會努力争取今年通過考核,轉為正式的鹿城安理會成員,一直向上爬,直到尋找到她的下落。”
南茜沒有接話,隻看着遠處将要完全落下的夕陽。
後院裡的燈光亮起,她帶着點無奈說:“我倒也不是要你做什麼保證,這背後的水太深,你沒有必要為了霜霜做那麼多。”
“那我應該做什麼?”明骞捏着玻璃杯,心底的不甘在這瞬間瘋狂啃食他的理智,又在下一瞬平靜下來。
“……我希望你能再考慮一段時間,畢竟你有家人以及一份體面的職業。我和霜霜都是基于七城計劃性出生的孩子,沒有家人在身後擔心,你不一樣。”
明骞走出繁盛蘭亭已是華燈初上,他手上握着一管松柏氣味的香水。南茜說京栒霜家有個小機器專門用來調制這種香水,既然之前京栒霜送過他,她又有機器的權限,就調了一管給他。
他在一個路口站定,正好看到對面的大樓上刷新了廣告。
“《時空之門》第一次保密内測圓滿結束,希望不久後能與大家再次在異世界相遇……下次測試還請關注官方發布的訊息……”
逼真的全息投影躍動在城市上空,和來往的車輛互動交融。
一個人突然冒了出來,從明骞身邊跑過去,還撞了一下明骞。
他衣冠不整,一邊揮舞着四肢,一邊大喊着:“我走錯時空之門了,讓我回去,我來自歧荒大陸,我要回去!這個世界是假的!我走錯門了啊!!”
這個世界是假的。
明骞看着那個人的背影,滴了一滴香水在手背上,揉開後聞了聞。
是她的味道。
眼前的所有都沒有變化。
不管怎麼樣,至少這一刻,世界是真的。
喬爾森收到了南茜的消息,她說約定好的面試時間快到了,那是她賣人情才得到的機會,希望他明天按時回去鹿城不要爽約。
他剛和柏望聊完,柏望直言沈昀安那邊定的委托時間明天到期,之後委托會在BW-661-02基地留底,以後有相關信息再和雇主聯系。
沈昀安一向很忙,還是安慰了他會繼續跟進此事,讓他不用過于憂慮。并且無論京栒霜如何,都不會影響他與廣海幫的關系。
喬爾森站在東門門口,之前被紀相芷撞壞的地方修複得和以前一樣,宋福代為賠償時還私下讓喬爾森跟柏望講價,柏望爽快抹了零頭,紀相芷也被責令三個月不能出龍城。
時間裹挾着世界不斷前行,那些沒有跟上時間的事物隻會被漸漸遺忘。
包括記憶與情感。
喬爾森已經快要想不起小時候妮可氣鼓鼓埋怨他吃掉了自己藏在枕頭下的草莓糖時他是什麼心情了,也想不起生病時母親握着的手是什麼觸感。
他曾經為某件事哭了好幾天并且不理父母……他想不起是為了什麼了。
一塊餅幹,或者是一個小玩具,還是不能出門的傍晚?
他都記不起來了。
他一直告訴自己京栒霜隻是失蹤,她是那麼狡猾聰明的人,怎麼會輕易就離開呢。
但倘若一切都是真的。
她就是意外去世了。
他也會有忘記她的一天嗎?
他或許該忘了她。
她隻是一個喜歡騙你的騙子,喬爾森。
不要再為她流一滴眼淚了。
……再也不要。
喬爾森決定去找白亦告别。
怎麼說也一起相處了那麼久,走之前還要打個招呼的。
他穿過基地的窄巷,月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落在鋪着石子的小路上。
像一層霜。
快到白亦住的院子時,喬爾森聽見細細的,不太清晰的女聲。不待他停下腳步仔細聽,二樓露台的門打開,他看見一個女子披着灰綠色的大衣背對着他靠在露台欄杆上。
康德拉跟着出來了。
他從衣兜裡掏出一個金屬煙盒,分了一根煙給女子,又拿了打火機給她點上。
一顆紅色的火星在黑夜裡跳動着。
康德拉也叼了根煙,低頭去蹭她嘴邊的火。兩顆火星依偎在一起。
喬爾森記得那件外套,白亦誇過它的舒适方便,她一般都把這件衣服挂在卧室門口的衣架上,晚上出門拿東西什麼的時候會披着。
他在這時想起了和白亦第一次見面。
真奇怪,他那時候為什麼會覺得她和她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