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出來散心旅遊,對一個城市不熟悉的情況下,都會先在網上找其他人的攻略,把必吃必玩的地方走完一遍,熟悉交通物價過後,有時間再探索其他地方。
姜守言不一樣,來裡斯本出差那麼多回,熟得地鐵都能背出幾個站名,但之前工作太忙,出名景點一個沒去過,現在閑了,坐在電車上慢悠悠經過,他好像也并不是很感興趣。
道路兩旁的藍花楹開了不少,姜守言看着窗外,在電車下坡又轉了個彎後偏頭說:“我們在下一站下車吧。”
程在野傾身往窗外瞥了一眼,隻看見幾條窄小的巷道。他重新靠回椅背,點頭說:“好。”
裡斯本坡路很多,電車剛剛走的下坡路,他們往回就得上坡。
可能是因為被程在野喂得多了,姜守言最近體力養好了不少,不像之前走幾步路就得懶洋洋放慢步子歇一會兒,這回直到爬完最後一級台階他才靠在扶手邊,垂着眼,不明顯地喘氣。
姜守言不是個喜怒形于色的人,家裡隻有他一個男人,他從很小就知道很多東西都需要他擔着。
所以在其他小孩因為摔跤哭着往父母懷裡撲的時候,他已經學會拍拍手爬起來,給摔破了的褲子縫補丁了。
可能那麼多年忍耐慣了,隻要他不想,沒人能從他臉上看到不好的情緒,工作那麼些年,同事也覺得和他相處最舒服
這條路上種了很多藍花楹,風一吹,藍紫色的花瓣簌簌往下掉,鋪了長長一條道。
頭發被手指很輕地撥弄了一下,姜守言擡眼,正好看見程在野收回手,指間夾着片輕盈的花瓣。
“掉到頭發上了,”他眼睛不閃不避,慢悠悠把花瓣揣進了兜,像是在揣手機一樣自然。
姜守言餘光瞥見了,眼神也沒動,看着程在野說:“你還是個愛花的人。”
程在野淡聲說:“這麼晚才發現麼?我還以為養向日葵那幾天已經很明顯了。”
“确實養的好,”姜守言緩過來了,轉身繼續往前走,“我今天出門的時候看那些花苞全開了。”
程在野每回過來都會打理花瓶裡的向日葵,上次帶來的那一株開得漂亮極了,小太陽似的圍在窗台上。
姜守言停在了一條小巷前,裡斯本有很多這樣的窄巷,兩邊矗立着低矮的居住樓,那不勒斯黃的牆色映着姜守言的眉眼,程在野順着他的視線看去——
是一副框起來的照片,照片裡有一位微笑着的老奶奶。
“應該是這棟樓的住戶,”程在野解釋說,“有時候他們會把愛人的照片挂在牆上,向過路的人展示他們永恒的愛情。”
姜守言摸上了頸間的戒指,食指抵着邊緣緩慢地轉了一圈。
永恒的愛情?可能是記憶裡從來沒有見過屬于父親的臉,又見多了母親拿着這枚戒指發瘋的模樣,他并不相信永恒的愛情。
姜守言想得出神,沒注意到旁邊程在野突變的神色。
他靜靜看了會兒姜守言轉戒指,嘴唇動了動想問他在想什麼,視線順着姜守言脖頸側臉轉了一圈後,又閉上了嘴。
程在野能感覺到姜守言不開心,既然不開心,也沒必要再問些不值得的問題增添負擔。
隻是他确實在意,瞄了一眼又一眼,嘴唇抿得也緊了一點,想到上次酒吧玩遊戲,姜守言說這枚戒指代表過往。
不是現在也不是将來,說明程在野有機會,但這是一枚女戒,再加上姜守言觀景台上說的那句,不在一起也沒關系麼?
程在野又覺得自己前路堪憂。
姜守言沒站多久,擡腳往小巷子裡走,走着走着他莫名有點不适應,蹙眉思考了一會兒意識到程在野太沉默了。
他們兩個相處的時候,話題是程在野帶,話也是程在野說的多一點,現在要讓姜守言打破這份沉默,工作場上一向八面玲珑的他一時竟有些卡殼。
姜守言偏頭躲開頭頂垂下來的三角梅,垂眸下台階,剛走兩步,身後傳來很輕微的咔嚓聲。
姜守言回頭,對上程在野一張忘記手機沒關原始音和閃光燈的自閉臉。
“咳,”程在野找補,“這裡構圖挺不錯的。”
“是麼?”姜守言笑出了聲,“那再給我拍一張?”
程在野這回特意把那些有的沒的關幹淨了,姜守言平時不怎麼出去玩,也很少拍照,就懶洋洋看着鏡頭,連姿勢都懶得擺一個。
但他臉好看,無論哪個角度都很好看。
程在野盯着鏡頭裡的人,手指懸在拍攝鍵上好一會兒才想起去按。
“好了。”
姜守言:“我看看。”
俯拍的角度,窄巷,長街,還有遠處隐約可見的海,兩側的牆壁像是畫框,右上角還垂了一半樓上居民曬在陽台的被子,悠閑裡又帶了幾分舒服的煙火氣,連帶着畫面裡的人也鮮活了不少。
“确實不錯,”姜守言把手機遞回去,不知道是因為光影還是角度,姜守言看着這張照片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來裡斯本的模樣。
“我當初也是這麼恣意張揚。”
那時候是大三暑假,一切好像都在變好,他在老師的幫助下順利找到了實習工作,對方單位也有想和他簽正式合同的意向,就等他畢業直接錄用。
隻不過單位在北京,工作需要常駐海外,外婆年紀大了,姜守言不放心,最後推拒了。
程在野盯着照片看了會兒,說:“确實一樣。”
姜守言挑眉:“你見都沒見過,就說一樣?”
程在野笑了笑,沒再接話。
風吹過窄巷,他垂眸,把照片移動到了名為“Riley”的相冊裡。
相冊始建于2017.8.19,七年前的長夏。
*
兩個人吃完午飯就開車往回走,下午太陽大,姜守言不經曬,走不到十分鐘就能紅給你看。
車停在樓底下的停車場,姜守言說了謝謝,又道了别。
程在野握着方向盤的手一松,玩笑着問:“不留我上去坐坐麼?”
姜守言解開安全帶:“你要上去坐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