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英字認得簡單的幾個,不會寫字,就會寫自己的名字。
拿着筆有些束手束腳,歪歪扭扭寫了自己的名字,跟被人用哈哈鏡重新透過一遍似的。
李既歡跟在下面寫,健康平安。
“阿姨,你也寫一個健康平安。”李既歡指指自己剛落的字。
“這個太複雜了,我不會。”方英抿着嘴看了會兒。
李既歡用手拍了下牌子的邊緣:“那就寫個平安吧。後面這兩個字,平安。”
賀山看着李既歡拉着方英一起寫,跟親母女似的,自己這個兒子站這倒像個透明人。
街上的車還堵着,一排紅的尾燈黃的前燈塞路上,喇叭聲和廣場上的音樂聲撞一起,一浪比一浪高。
靠路邊一輛車的車窗落下來,外形看着挺眼熟,賀山又看了眼,跟在駕駛座的梁山對了個正着。
賀山心裡咯噔一下,不知道怎麼的,有種被抓包的窘迫。
梁樹一手搭方向盤上,一手放檔位上,身上是剛才一起吃飯時穿的那件衣服。知道車堵,沒想到這麼堵,開老半天還不如人家這瞎逛的來的快。
“山哥,你也來寫一個。”李既歡站兩米開外對賀山喊。
賀山跟找到台階下似的回了頭,朝李既歡那走。聽着指揮在牌子下面的一溜邊角也寫了個健康平安。
寫完回頭看了眼,車流動了會,看不着梁樹了。
老闆見兩個牌子都寫好了,從旁邊摟過梯子靠樹上擺好,接了牌子,拽最高的那一丫樹枝給挂上去。
方英那塊牌子上寫了兩個健康平安,一個平安。
方英看着老闆挂上去的動作發愣,揉了下眼角,接着心虛地瞄一眼賀山和李既歡,确認沒人注意後,繼續若無其事地看人挂牌子。
挂完牌子,方英說自己累了,自己溜達溜達着回去,讓兩人再在外面逛會兒。
賀山和李既歡沒樂意。三人逛着到了李既歡小區樓下,方英要上去,李既歡也跟着說自己要上去,明天還有工作,休息好了才有給人當牛馬的精氣神。
賀山送兩人上了樓,站屋裡沒說兩句,兩人接連去洗漱。
走出來關了門,賀山這才松了口氣。
本來想着在外面逛得晚了就不跑這一趟回去,湊合這在李既歡這眯一晚。
沒想着方英這麼一說,比自己預計的時間還早了幾小時結束。站人門口也不好意思敲門再進去說自己在這住一晚。
一摸褲兜,好在鑰匙揣兜裡。
估摸着回去也不早了,明早挺早就得上工,沒必要再跟梁樹提這麼一句,要是擾人睡覺還挺對不起他。
路挺遠,打算偷摸着回去的賀山打了個車。
司機師傅人挺熱情,從後視鏡裡看賀山,樂呵呵地開了話匣:“小夥子,剛送女朋友回家呢?”
“啊,”賀山沒反應過來在跟自己說話,女朋友這詞怎麼聽怎麼别扭,“沒,送我媽和我妹妹回去。”
“這樣啊,”司機轉了個話眼,“今天你這單是我最後一單,跑完我就回家咯。剛才路上堵得不行,車動都動不了,現在好些了,估計年輕人都看電影去了。
就影院新上的那個片,叫《長夜漫漫》,聽我女兒說挺好看的,明天帶我老婆去看。”
賀山頭靠着靠背,偏頭朝車窗外看。街上終于不是人擠人,至少他現在往那一站,還有個打旋的地。燈還亮得熱鬧,各種花樣變換着閃。
風挺燙,吹得人臉上出層汗。
司機的話像盆溫水似的朝賀山心口一澆,他還考慮着剛才那《長夜漫漫》,覺着這名特符合自己現在的心境。
想着回去的時候梁樹多半已經睡了,腦中描摹了下他整個人躺床上眯着眼安靜呼吸的樣子,賀山有點想笑。
走到樓下,賀山停着看了會屋裡的燈,都沒亮。
上了樓出了電梯,鑰匙轉開了門,隐約聽見裡面傳來些聲音。地闆上反射了點電視裡的光,照梁樹臉上。
梁樹看見賀山的一瞬間表情呆滞,整個人光溜溜窩沙發裡,左腿架茶幾邊緣,右腿曲着搭沙發上。沙發右邊搭着他的短褲,半截搭上面,半截懸空中。